分不清是谁安慰谁,也无须分清。

梁昳一直待到傍晚,再一次为余书荔敬上香蜡、送上纸钱才走。因为新春音乐会的关系,她请的这一天假已是极限,不能再耽误了。跟周家人一一作别,周景元开车送她,顺便将乔婷婷和意乔一起捎回市区。

辗转两个目的地,当他开车回到殡仪馆的停车场时,天已全黑了。

周景元静静坐在车里,将车熄了火,斜着身子拉开储物盒,从里翻出半包不知放了多久的烟来。他抽出一根来,点燃了,一点点火星,在车厢里闪动。

周围静悄悄的,停车场竖着几盏高柱灯,光不算亮,白惨惨的。这里听不见哀乐,也听不见诵经声,像一处孤岛,透着冷沁沁的寒。

周景元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抬手将烟送进嘴里,吸一口吐出烟来。几乎是无意识地,他皱了皱眉头。烟雾被他的呼吸打乱,在眼前胡乱绕,绕得他心烦,他径直推开车门,将长长的烟蒂扔出去,抬脚碾灭了。

从停车场走去灵堂,照例要穿过那条长长的回廊。

周景元锁了车,踩着暗光下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往灯火通明的那头去。不期然,在转角的车位旁听见了隐隐的哭声。

现下所处之地,哭声合情合理。他没作他想,继续往前走。冷不丁,一记熟悉的声线飘进他的耳朵——

“明明吃饭的时候,奶奶还冲我和景元笑了……”

昨天傍晚,章芩喂余书荔吃饭时,景星和景元都在。奶奶难得清醒了一会儿,眼睛直直看着孙子和孙女,没来由地冲他俩笑了笑。

周景元顿住脚步,循声望去。

景星抱住一个人,伏在他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而那个被她抱住的人,隐在被汽车遮挡的黑影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安慰她:“别哭了,再哭眼睛就更肿了。”

又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即使压低了音量,在寂静的夜里还是被人听见了。周景元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

待景星哭完,余田陪她穿过明灯高挂的回廊,走回夜夜灯火长明的灵堂。

等他们走远,周景元移步到两人方才拥抱的位置。他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给余田拨了一通电话。

挂断电话,周景元一步未挪,默默在心里倒数着:“三、二、一……三、二、一……三、二、一……”

大约三分钟后,余田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先问他:“景哥,出什么事了?”

周景元脱下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扔到景星那辆车的引擎盖上。他面朝余田,抬手就是一拳。

余田不防,捂着脸退后两步,不明就里地看向他:“景哥……”

“十分钟前,我站在这里。”周景元盯着他,指了指他方才无意间撞破两人秘密的位置,距此不过五步之遥,恰巧在余田和周景星的视线盲区。

不用再点明,余田瞬间明白了自己挨这一拳的原因。他不恼反笑,脸上露出一丝松快:“你看到了?”

周景元揉了揉右手关节,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

余田朝他走近,笑了笑:“梁小姐果然值得信赖。”

“什么意思?”这下,周景元比刚才撞破他和景星拥抱还震惊,“梁昳知道?”

“碰到过,她猜到了。”余田揉了揉被挥痛的脸颊,替梁昳解释,“我请她保密。”

“你——余田,你真行!”周景元指着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更多话来。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虽然余田平时寡言少语、做的比说的多,但当真论行事沉稳,只怕连自己都不如他。思及此,再回想景星趴在他身上哭的样子,周景元闭了闭眼。像是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又像是试图缓和此刻有些紧张的气氛,他转身抓起引擎盖上的羽绒服拍了拍灰,人顺势靠在车头上,问,“多久了?”

余田看他一眼:“怎么算?”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周景元被他这一问再次点燃:“你他妈想怎么算?!”

“满打满算,在一起将将一个月。”

“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很早以前了。”

“有多早?!”

“有一年,她陪奶奶来参加余家的宴席——爷爷的寿宴和我的……庆功宴。”

周景元一琢磨,那会儿奶奶刚有些丢三落四的苗头,余家送请帖来后,家里人不放心奶奶独自赴宴,原说送礼金过去就行。谁知,奶奶执意要去,一说本家弟弟的寿宴,她去一次少一次了,二是她看着余田长大,于情于理都该去祝贺小子顺利考取了理想的大学。于是,二姐便陪她去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六年半之前。

“你刚十八啊!”周景元光是想想就胆寒,破口骂余田,“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包藏祸心这么多年,癞蛤蟆肖想天鹅肉!”

余田嘴角隐隐发痛,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他垂下头:“你说的对。”良久,没得到回应,他抬头看向眼前久未开口的人。

周景元抬头望着漆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