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浅浅吐着舌尖,问道:“颜哥哥真的不觉得苦吗?”

颜方毓笑而不语,只是三根手指抵着碗底,缓缓晃着碗中剩余的半盏茶汤。

然而小兔子的好奇心百挫不折,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灼灼道:“那,是颜哥哥的那碗会比较好喝吗?”

颜方毓简直笑出了声。

他把手中把玩的茶碗放在容秋面前,逗他:“喏,那你自己尝尝?”

小兔子自然不会客气,也根本意识不到同杯而饮有什么不合适。

他喜滋滋捧起颜方毓的茶碗,将碗中剩下的小半碗茶汤一股脑喝光了。

见到对方的指腹印在自己刚刚按过的碗壁,唇舌轻含自己抿过的碗沿。

一瞬之间,逗人的那个心底反而升起一阵不自在。

仿若碗已不是碗,而那白嫩的手指正与自己指尖相抵,唇舌相交。

他方才吃了那么多块糕,此时舌尖尝起来一定是甜的吧……?

颜方毓鬼使神差地想。

“好苦!”

容秋的惊叫声一下子扯回了颜方毓的神智。

对面的小兔子刚刚特别自信地喝了一大口,此时脸皱得就像是小碟里奶黄包上的褶子,俨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五官了。

颜方毓心头微乱,忍不住想借低头饮茶的动作稍作排解。

手才搭在桌面,忽地想起自己的茶碗刚刚已经递给了对方,此时竟摸了个空。

他在心里痛骂了自己的仙葩师弟八百回。

一定是断袖这个毛病会传染,他才会对着一个毫无女孩子气的小郎君不对劲的念头。

见面前的容秋已然抛下茶碗,捧着蜜糖花糕奋力嚼着。

似是想努力压下那一大口茶叶浸染的清苦味道,他眉头紧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把颜方毓刚刚心里纠结复杂的心理活动搅散了个干净。

他一下子笑出声来。

容秋抬起头看向他,沾着糕点碎屑的唇瓣瘪了瘪,似是一种无声却委屈的控诉。

“呵……怎么好像是我诓你一样?”颜方毓忍笑道。

容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狐疑,似是依旧不相信他俩喝的茶水是一个味道。

颜方毓随口逗他:“那要怎么办?我的杯中物你也已经尝过了,总不能还要尝尝我口中的吧?”

事实证明不能同老实人讲笑话。

因为对面人的一下子坐直了,双眼发亮道:“好啊好啊!”

颜方毓难得怔愣,有点傻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容秋煞有其事地给他分析道:“我就觉得一定是我化形时舌头出了问题。一样的茶水,没道理和颜哥哥喝不出一样的味道啊……”

然而颜方毓并没有注意他的碎碎念,在这样一个多有离谱的时刻,他甚至又开始思绪飘忽起来。

不过是简简单单吃个茶,事情到底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不,不仅仅是吃茶,从一开始两人的见面就不对头了。

最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明明只是随手给小兔子打错了个卦,为了了却这段因果,他一步步错踏之间,却反而纠缠上更多的因果……

所以今日吃茶,这小骗子又想骗他些什么呢?

难道说,他从一开始说苦,便是为了讨这一次的亲近?

……可这话明明是自己先说出口的。

此时此刻,颜方毓的心情与远在心魔幻境里的天牝津有了微妙的重合。

他实在看不透容秋。

这小兔子看似如清潭,一望到底,却总让你怀疑那潭底的地不是地,是吞人的流沙……

忽地,一阵很淡的清香袭上颜方毓的鼻尖。

他蓦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却见对面的小兔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撑着矮几跪立起来,探身凑到了他面前。

两人的鼻尖仅有不到一寸,那股幽幽的淡香便是容秋急吞花糕时蹭在鼻尖上的,此时便随着他的呼吸撒在颜方毓鼻翼。

颜方毓甚至没有看清容秋的眼底的神情,那到底是计谋得逞的得意、还是天真澄澈的好奇,便有一点甜香软糯落在他的唇瓣上。

刚喝了两碗热茶的舌尖是炽热的,他熨了熨颜方毓的唇间,就像采珠人试探紧闭的蚌缝。

颜方毓像是完全没意料到,于是连脑海也无计可施地停止运转。

思绪一片空白中,他只有一道离奇又诡异的念头。

吃过那样多的花糕,小兔子的舌尖尝起来确实是甜的。

与颜方毓心海中的翻天覆地不同, 容秋真的只是自以为简单、普通、又寻常地、“亲昵”贴了贴老婆。

后便果断直起腰,回味似的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唔……好像还是苦的,但也没那么苦了。”容秋公正却毫无逻辑地评价道。

他再次倾身向颜方毓蹭过去, 嘴里小声嘟囔。

“果然还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