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画册,买好回京的高铁票,临行前,郝嘉决定回家看看奶奶。

东港下属的州城镇上的俱乐部是看戏的会所,大铁门朝东,西边伫立着一座荒废的戏台,南北两边稀落着几家住户,他们都是走南闯北唱戏的民间艺人,奶奶家就是其中一户。

郝嘉小时候,戏台就已经没落了,她从没见过大幕揭开的繁荣景象。

夏天的午后一片荫凉,腐朽的烂木雕,扑鼻的老尘土,孩子们追逐嬉戏声反射的阵阵回响,让这个空旷的戏台在孩子们眼中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气息。

很奇怪小时候的傍晚,抬头就能看到火烧云,整片天际的色彩像烧透了的铁,赤红中透着亮光,短暂的神奇景象散开之后天就黑了。

郝嘉最爱吃炖鸡,奶奶家养了下蛋的母鸡和打鸣的公鸡,每次去奶奶家,奶奶都要磨刀霍霍杀鸡,爷爷领着郝嘉钻进朽木门指着鸡群让她挑杀哪只,她选择了啄她手的那只大公鸡。

杀鸡首先要抹鸡脖子,流一碗鸡血,鸡脖子耷拉着脑袋便没有再挣扎的力气。

开水烫,迅速拔鸡毛,开膛破肚,上案板快刀剁。

奶奶操作熟练,年幼的郝嘉在一旁看得毫无恐惧感。

奶奶家正对门厅的大院子里支着一口大灶台,过年的时候,灶台边上贴着灶王爷的彩画。

童年时候郝嘉一直以为供奉的这位王爷姓赵。

炖鸡的柴火生得旺,郝嘉蹲在灶台边苦苦等待吃鸡,揭开锅盖,尝口感的第一口总是最好吃的。

大千世界用鸡烹饪的人间美味今生享用不尽,但奶奶炖的鸡一定是最美味的那一道。

没过几年,爷爷过世,奶奶独身一人守在戏园子里,又过几年,戏园子拆迁,奶奶跟着郝嘉父亲郝运来同住,此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挑晚饭过后的时间过去,郝嘉心里自有盘算,早去赶上饭点,还得你推我往一番,这段饭不吃更好,只是见见奶奶。

在家门口徘徊了一会儿,郝嘉正要敲门,门开了。

开门的是刘香,昨天在菜市场巧遇的那位阿姨。

“嘉嘉回来了,老郝,你看看谁回来了。”刘香阿姨热情招呼郝嘉。

郝嘉犹豫站在门口,流露出礼仪性的微笑:“阿姨,我爸呢?”

“老郝!”刘香又朝卧室喊了一声。

郝运来闻声,穿上外套,从卧室里走出来,喜出望外得打量着郝嘉:“嘉嘉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爸,奶奶呢?”郝嘉问。

“奶奶……”郝运来一时语塞。

“奶奶去哪儿了?”郝嘉顿时急了,冲进门,满房间里找起来,不见奶奶的身影。

郝运来和刘香夫妻俩面面相觑,刘香满脸堆笑的解释:“这不是嘛,你奶奶嫌在家里闷得慌,想去养老院找老姐们玩,你爸不让她去……”

“奶奶出去多久了?你们不出去找找?”郝嘉大怒。

“我们正要出门呢,你看桌上的饭菜还没吃呢!”刘香解释道。

“走吧,一起出去找。”郝运来穿戴整齐,准备出发。

郝嘉不由分说,来不及追究,兴冲冲的跟着郝运来跑下楼。

“分头找吧!我去老宅看看!”郝嘉跑得飞快。

小城的夜晚来得早,夜格外深,明明还不到晚上八点,就已经满处漆黑。

郝嘉气喘吁吁的跑遍大街小巷,手足无措正想报警时,抬头看到幽暗深巷的一处光亮。

再往里看,郝嘉猛然看到一位耄耋老人正在一家饭店吃饭。

“奶奶!”郝嘉大喊着跑进西图澜娅餐厅,迎头撞上一个男人,两人撞个满怀,金驰下意识一把扶住险些踉跄跌倒的郝嘉。

郝嘉头也没抬,连声说着抱歉,眼神一直往正对着自己的奶奶望去。

“奶奶!”郝嘉高声喊。

对面的奶奶没有任何反应。

郝嘉到奶奶身边坐下,轻声又叫一声奶奶。

奶奶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笑呵呵的:“嘉嘉。”

郝嘉问:“奶奶,您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一旁的金驰走过来,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郝嘉这才注意到金驰:“是你啊?”

金驰腼腆的笑:“认出来了?”

郝嘉:“这是你的餐馆?”

金驰说:“算是吧,还没正式开业呢。

你现在吃可以算是试菜。”

郝嘉的确饿了,尤其想吃炖鸡,试试看的随便说:“想吃炖鸡,有吗?”

金驰说:“等着。”金驰转头去了后厨。

郝嘉环顾四周,猛然才发现,这家尚未正式开业的饭馆选址,恰好建在自己童年的家的废墟之上。

深夜食堂

一盘热气腾腾的炖鸡上桌,鸡肉黄澄油亮,香气扑鼻。

餐馆装修已经完成,古朴风格,像是农家小院,只是没有热闹生机,看不出来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