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黄夫人在外浣衣局做差,可还顺利?”

朱允炆吃过几口,问道。

王氏摇了摇头,道:“外浣衣局要裁人了,恐怕做不了多久了。今日出门,便是去坊间打听,看看有没有其他活计。”

“要裁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朱允炆愣住了。

外浣衣局可是皇后亲自设置的,承载着原浣衣局的绝大部分事务,人员只有原浣衣局的三分之一,如何会裁人?

黄九二也吃惊地看向王氏,问道:“怎么回事?”

王氏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先吃饭。”

朱允炆皱了皱眉,看来外浣衣局出了点问题。

简单吃过饭,朱允炆叫住了要收拾碗筷的王氏,对黄九二道:“你来收拾,王夫人,你是如何得知外浣衣局要裁人的?”

王氏见朱允炆如此强势,而黄九二往日里不洗碗的家伙,竟也十分听话起来,不由多看了几眼朱允炆,回道:“外浣衣局的职责,便是清洗宫内衣物,可若是没有衣物送来,大家都闲着,不裁人留着也没用吧?”

“没有衣物?宫内衣物还少吗?”

朱允炆皱眉。

虽然自己与皇后的衣服没有送外浣衣局,但宁妃、贤妃与宫内女官、诸监官员与亲王府人员衣物,都会送入外浣衣局,怎么可能没有要清洗的衣物?

外浣衣局也内卷

面对朱允炆的询问,王氏只摇了摇头,叹息道:“便以外浣衣局丁字房来论,十天只得二百件衣物,摊至二十人手中,每人只合十件,得一百文,如此下次,一个月仅得三百文去,纵不裁人,人也会离开。”

朱允炆眯着眼,问道:“你是说,外浣衣局是以清洗衣物的多寡来定工钱?”

“可不是。”

王氏说完,叹了口气,接过黄九二手中的抹布,苦笑道:“看我这张嘴,妇人的事怎么就说给你了。你们且坐着,我去沏壶茶。”

朱允炆有些愤怒,皇后办外浣衣局,原本是想为京城无依无靠的寡妇、妇人提供一条活路,可这些人竟然如此“内卷”!

按劳分配,计件算工,朱允炆可以理解。

但计件算工的前提是订单充沛,蛋糕很大,衣物很多,分配相对公平。

你干完一件,继续下一件,这样计件算工是公平的。可如果将大部分衣物都划分给了个别人,而对于其他人,只给很少衣物,那就不道德了。

你们积压如山,洗到半夜,赚钱如流水。

人家闲着瞪眼,坐看白云苍狗,最后穷得滚?

朱允炆没想到,微服出访一次,竟了解那么多事。

看来,群众路线是正确的。

只有深入群众,才能了解更多问题,要不然一直坐在宫里,十年也未必知道这回事。

“好好在外浣衣局做差吧。”

朱允炆接过王氏的茶,道谢后说道。

王氏只勉强笑了笑,并没放在心上。

空洞的安慰,从不会有效果。

朱允炆蹭了一顿饭,准备离开。

黄莺拉着朱允炆的衣角,轻轻拽了拽,鼓着勇气说道:“大哥哥,你可不可以不再打我爹爹,他会疼的。”

朱允炆弯着腰,认真地对黄莺道:“只要你开心,你爹爹便不会再挨打了,我保证。”

“嘻嘻,大哥哥真好,我一定会开心的。”

黄莺笑道,松开朱允炆的衣角,蹦跳着跑向屋里。

朱允炆从黄莺身上看到了纯真灿烂,没有那么多的拘谨与规矩,简单的,只有天真无邪。

“黄九二。”

“小人在。”

朱允炆走出庭院,看了一眼依旧在不远处守卫的刘长阁,并没说什么,而是对身旁的黄九二说道:“朕忘记告诉你了,经厂匠人月钱改了,五年以下匠人三两,五年以上五两,十年以上七两。五十岁便退下来,每个月还可领一两月钱。”

“孩子想读书的,就让他读书,想从商的,便让他试试,想吃糖葫芦的,就买。朕帮你把孩子身上的枷锁拿下来了,可不要再捆绑他们。”

黄九二连连点头,感激涕零,习惯性地想要下跪,却被朱允炆制止。

“走了,此行不虚。待黄瓜出了,记得给朕送一些过来,嗯,带上黄莺。”

朱允炆挥了挥手,在刘长阁的陪同之下离开了巷道。

黄九二看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眼中含着泪水,转身看到黄莺便站在门口,上前一把抱了起来,也不顾女儿反对,狠狠地亲在了那粉嫩的脸蛋上,喊道:“囡囡,你立功了。”

黄莺翻着白眼,头歪向一边,无声地抗议着。

“人走了?”

王氏解下围裙,擦了擦手,然后放在了架子上,对走过来的黄九二问道。

“嗯,走了。”黄九二重重地点头说道,然后凑到了王氏身旁,低声说道:“花娘啊,你还得留在外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