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脖子咔咔作响,只觉得全身关节都被怒火熊熊灼烧着,烧得他心扉隐隐作痛。

他从来都不知,他爱她的肆意骄纵模样,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缘由。她到底,承担了多少?

这时温齐再回想起皇帝与他的交谈,想起大婚那日皇帝的谆谆教导,他心里再无一丝恭敬之意,只有愤气填膺,怒火中烧!

本以为他这一世,已然受了皇家腌臜手段,却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这样无耻至极的人!

“我啊,我有时是真心想他快些好起来,有时又想,他怎么不去死呢!他怎么不去死呢!”

温齐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她拉着他衣襟的手在不停地颤抖,随后,他感到怀里这具单薄的身子整个开始发抖。发抖,随即从这抖动的躯体里,爆发出决然的痛苦的嘶喊声:“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

“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一次次地、一次次地叫我入宫去!我都不知道,他看我时,到时是在看谁!”

恸哭到了极致,就像小动物的嘶嚎。

他抱着她,在这片无人知晓的天地里,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舔舐伤口。

唯有指下感受到的温热的身躯是真实的。

第62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7

“我真想恨他啊……”

华滟哽咽, 泣不成声:“可是我有时候又会想起以前,我小的时候他对、对我和母后是真好……那个时候,就连太子哥哥都说, 他偷偷羡慕过我……”

她眼眶通红,连绵不绝的泪水接连滚落,映着灿烂的晚霞,好似绝美晶莹的水晶缀在脸上。

美人泣涕涟涟,最是叫人摧心剖肝。

一句句、一声声,说来字字泣血, 叫温齐听了只觉心如刀绞, 切齿拊心,痛极恨极。

便是他自己身受重伤又恰逢父亲逝世时,也没有这般铭心镂骨的恨意与痛入心脾的悲苦。

华滟在他怀中哀哀哭泣:“这些时日, 我看着他一日日地病入膏肓, 却也不忘招宠姬入侍时,我才明白、明白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我、爱过我们!他只爱他自己!”

“他能为了燕皇后和太子哥哥对抗反对他的朝臣, 下令流徙无辜的百姓只为泄气!他也能仿佛完全忘记燕皇后一般,转头就高高兴兴地娶了我母后进宫。可母后去世还不到一年,奚贵妃就入了宫。如今又有了冲月元君,前日里还因为三弟冲撞了冲月元君, 就要把三弟拉下去打板子!我虽不喜欢三弟,可三弟也是皇子啊!”

“他只是, 只是迷恋着这种爱人的虚幻梦影……太可笑了!简直太可笑了!”

“我真后悔, 我怎么没早日看清他的真实嘴脸……”

温齐咬紧了牙, 无言地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 好似这般就能将自己身上的温度渡给她。

吾虽生寒微,亦有渡世心。

此心, 虽不因她而起,但因她而决绝。

华滟哭得累了,心神俱疲,居然就这样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等到她迷糊醒来时,此前晚霞漫天、红枫尽染,皆已淹没在如墨的夜色中。

天际一弯银钩,散下淡淡清辉,勾勒出她身倚之人的身形轮廓,宽正的背脊笔挺,仿若雪中寒松,于无声中蕴藏着巨大坚韧的能量。

四野寂静,秋主肃杀,这个时节,连虫鸟的鸣叫声都无,但她却并未感到寂寞,反而从那温暖的怀抱中汲取到了默然无声的能量,也如这皎洁月色,撕开她心底巨大的漆黑的阴影,透下光亮来。尽管只是一丝光亮,却也足以她一扫多日的疲惫,拂去心台尘埃。

华滟静悄悄地坐了起来。

温齐默不作声地放开了手。

“我睡了,有多久?”她轻声问,恍若不敢惊醒任何人般的轻柔。

他说:“没有多久。”

沉默了一会儿,华滟低声道:“说起来,有一句话我还没对你说呢。”

温齐的心重重跳动了一下:“……什么话?”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说的那些“不若和离”之类的话。万一,她真的要……

他抿了抿唇,到那时,他怕是不能自控。

却见她转头,将脸庞偏向他的方向,清月冷辉淡淡洒下来,照在她秀丽小巧的脸上,如渡上一层朦胧的银纱,眉眼含笑,红唇微启,这一刻,竟如他少时误入南地,于山林旧寺中得见的观音菩萨般,圣洁而美丽。

“生时如微尘,今日共几分,千里快哉风,愿与君乐闻。”她赧然笑了笑,轻声道,“论诗才我不如你,你可别嫌弃。”

温齐听到自己恍惚的声音说:“我怎么会嫌弃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就好。”她柔声道。

许是刚哭过一场的原因,她的声音听来并不如平常一样中气十足,是轻缈的柔和的嗓音,这般月色下,更教人觉得,此地不似人间。

因此当她提出要下山回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