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瑛,便是苏家下一代的家主了。

众人没想到竟惹到苏家头上,神色顿时惶恐了起来。然而苏家向来看重贵贱之别,又怎会犯这种错误?

苏淮瑛唇角弯了弯,杀意却浮上眼底:“既是我苏家的奴隶,犯了错,那杀了便是。”

他说着便拔出长剑,举剑向那奴隶刺出。

然而一道细长的黑影如灵蛇般从旁袭来,卷住了长剑,迫使它改变了轨迹。

苏淮瑛沉着脸看向黑影的主人。

一张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眸——清如月色,冷若冰霜。

他很少在女人脸上看到这种眼睛,她们要么倾慕他,要么畏惧他,而这人,胆子很大,竟敢拦他苏淮瑛的剑。

“他不是苏家的奴隶。”姜洄冷冷地直视苏淮瑛,握紧琅玉鞭,与苏淮瑛相持不下,“而是我高襄王府的人。”

祭典 下

苏妙仪在姜洄出手之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怔愕地瞪大了眼睛,待听清楚了姜洄的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去看那个好像置身事外,一脸淡定从容的奴隶。

“他……”苏妙仪恍然大悟,“郡主,他便是那日你从我府上带走的奴隶!他叫……”

叫什么,她也忘了。

姜洄没有看她,只是轻轻颔首。

苏淮瑛这时候也看到了站在姜洄身旁的苏妙仪,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然而他更在意的,是“高襄王府”四个字。

“高襄王府……”他喃喃念了一下,玩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姜洄面上逡巡,“难怪……”

难怪什么,他却没有细说,但众人心中各有答案。

苏淮瑛扫了一眼琅玉鞭,他见识广博,自然知道琅玉鞭乃是法器,否则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挡得住他的剑。

姜洄撤了琅玉鞭,徐徐走到祁桓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苏淮瑛也收剑入鞘,似笑非笑说道:“公卿五爵,尊卑有别,士不衣织,无君者不二彩。郡主可曾听过这话?”

姜洄淡定答道:“没听过。”

众人面露异色,眼神也微妙起来。

武朝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不同的尊卑等级,应守不同的礼法,言行举止,乃至穿衣饮食,都有相应的规矩,用以“昭名分,辨等威”,若有逾越,便是违法。甚至连穿衣是否符合规范,都有专门的司服监进行监督,严重僭越者可处劓刑,被生生剜去鼻子。

士不衣织,因为士身份低贱,而织乃最贵重的衣料,士不配穿。至于奴隶,倒是没有明确的规定如何穿衣,因为从来没人会在意这件事,奴隶多穿葛衣,也只有在这种隆重的宴会上伺候,他们才能穿麻衣。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奴隶敢穿如此华贵的衣料。

苏淮瑛直勾勾盯着姜洄,不客气地笑了一声:“郡主自幼在南荒长大,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这奴隶应该知道自己的本分,苏家可是有教导过的,如此不懂规矩,明知主人犯错,却不出言规劝,也是当杀!”

众人点头附议,觉得苏淮瑛说的甚有道理。

姜洄漠然道:“苏家教导奴隶的第一条,不是上有所令,下必从之吗?奴隶的天职是服从,而不是质疑和规劝。我做错了,就是我的错,与他有什么关系?”

苏妙仪见姜洄丝毫不给苏淮瑛面子,以她对苏淮瑛的了解,他此刻的眼神是想把人碎尸万段的!

她悄悄靠近姜洄,满面忧色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姜洄斜睨了她一眼,又看向苏淮瑛,朗声道:“我高襄王府敢错敢当,还不至于为了一件衣服杀一个人。此事纵然有错,也归由司服监查办,就不劳苏将军多费心了。”

姜洄说罢便转过身去,扫了祁桓一眼:“跟我走。”

她微抬下巴,在众人的注视中扬长而去。

身后的目光凝而不散,各种窃窃私语也随之响起。

“高襄王长年征战,自己也是个莽夫,有女如此,也是自然。”

“南荒之地,未开化,多蒙昧,无知无礼者众矣。”

“如此粗鲁无礼,傲慢无知,真是丢尽了女子的脸面!”

“传言说她美貌,今日倒未见着,无礼,呵呵,尤有甚之。”

压低了的窃窃私语并未传入姜洄耳中,而祁桓耳目敏锐,自然一句不落地听了进去。

姜洄找到自己的座席,拂袖跪坐,背脊挺若春竹,修挺柔韧。

祁桓在一旁跪侍,为她斟上一杯清茶。

姜洄垂下眼眸凝视他清俊的侧脸,没忽视他唇角细微的弧度。

“你还敢笑?”她压低了声音说。

祁桓抬眸看她,故作认真道:“那郡主想看什么?上有所令,下必从之,我定竭力让郡主满意。”

姜洄定定注视他:“他要杀你,你为何不躲?”

“苏淮瑛想杀人,旁人不能躲,若一人躲过了,那九族便躲不过了。”祁桓顿了顿,轻嘲道,“虽然我没有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