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书道:“这是我们为奴的应该做的。”

褚子陵不答,面上笑着,像是讚同他,心里却嗤之以鼻。

……谁跟你是“我们”呢。

褚子陵作遗憾状:“我总觉得公子师不大喜欢我。”

李邺书浑不在意:“还好吧,若是哪里做得不妥,改就是了。你没有侍奉过别的主子,不晓得那些小厮是什么样子的。”

“将军府内不收年幼女眷为奴,这是规矩,你知道的。”李邺书道,“当时阿清年幼,刚刚长到桌子高,是将军做主,将阿清送到祁员外家做祁小姐的小丫鬟。祁小姐脾性温和又安静,是好主子,可我每次探亲,听阿清说起府中事,也总是咋舌。就在上个月,祁二公子院里有个小厮,也是自小随祁二公子一道长大,夹带了主人家的东西出去贩卖,被抓了个现行还不肯认,受了一顿乱鞭,打了个半死,还被拖上官府,判了刺字流放。谁说了半个不是?都说祁家治家严格呢。你再看看咱们家公子……”

褚子陵想着自己的心事,还能分神听着李邺书的唠叨,并在关键节点上,发出适当的“嗯” 、“是吗”的讚同声,是个相当滴水不漏的 倾听者。

若没有这点圆滑的本事和心智,他也不会讨了时停云的喜欢。

李邺书写了一篇讚美公子的小论文的功夫,他已经做好了几样计划。

这个姓于的着实不好对付,性子尖酸,为人刻薄,最重要的是,他目光锐利,心思又敏感,是相当难对付的人。

往日他足不出户,连光也见不得,褚子陵自是不把他放在心上。

可如今情况又不同了。

偏偏他成日里与公子同进同出,亲近得很,是不能轻易动的。

既是杀不得,那多多讨好便是。

打定这个主意后,李邺书也开始了他的总结陈词:“……公子师已经算得上宽厚了,若是在其他的贵人跟前,别说自称其名,'你'啊'我'的胡乱称呼,都会受罚的。”

这提醒本是善意,却在不经意刺痛了褚子陵。

受罚?

公子年轻时在外玩过了头,他也要跟着吃藤条,还要认罪说小的知错,以后会管好公子。

他被小时候的严元昭讥讽“攀的一手好高枝”、“做人当真圆滑”时,还要笑脸以待,说小的不敢。

以他的血统而言,他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他妥帖地收敛起了心内的不平,不使之流于面上:“我知道了。等姜汤好了,我为公子师送进去吧。”

闻言,李邺书心内一鬆。

他失去父母后,祖父母年迈,幼妹又体弱,他习惯性照顾所有人,因此他有点担心,褚子陵许久不挨别人训斥,心内会对公子师有些计较,引得二人不和,那公子夹在中间,岂不为难。

他眉开眼笑道:“好啊好啊。待会儿姜汤煮好了……”

说话间,他一抬眼,忙放下蒲扇,起身行礼:“十三皇子!”

此时已将近严元衡每日入睡的时间了。他换上便服,洗漱完毕,在榻边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想念时停云。

以往他在宫中时也会有这种想念,但那时他不能随意出宫,躺着躺着,想着想着,便睡过去了。

而现在,时停云就在他一抬脚就能到达的距离。

他便撑着伞出了门,快走到时停云帐前,看到他帐中只留了一盏灯,应是睡下了,才觉出自己此举用“鬼使神差”也解释不出其万分之一的古怪,踌躇几步,正打算离去,却被李邺书出声喊破,一时间心跳乱了一拍。

他镇定地转身,持伞走近:“嘘。素常已经歇下了?”

褚子陵答:“回十三皇子,是。”

严元衡随口一问:“怎么这样早?”

在他印象里,时停云爱笑爱玩,回望城这些时日,常与六皇兄泛舟湖上,听琵琶,赏美人,夜半方归,逍遥得很……

……又是六皇兄。

好在这次不是六皇兄随军赴边,不然停云若是情难自禁,说不准会……

严元衡正隐隐有些开怀时,便听褚子陵道:“公子师身子不妥,需要早睡,公子便跟着歇下了。”

严元衡的世界观不由一震:“……”

褚子陵又补充道:“公子这半月来,日日都与公子师同榻而眠,歇得很早,小的都有些敬佩公子师了,能将公子降服至此。”

严元衡连受两次暴击,说不出话。

他握伞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些:“停云尊师重道,也是应当应分的。”

他说完这句话,四下里一时沉默,只能听见雨声。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幼年时那个敢于往国子监博士鼻烟壶里倒墨汁儿的时停云。

这夸得过头了,三个人都有点虚,连李邺书也夸不出口。

……请教问题,当真需要睡在一处吗。

但是,严元衡很快收起了自己那点心思。

他们二人是师生之谊,自己却想得这般龌龊,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