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程远洲心里说道,她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美好的存在。

“我跟她认识那年,刚八岁……”

程远洲回忆着很久远的记忆,但是非常清晰。他八岁那年,生命底色是昏暗的。很多可笑又丑陋的人,围绕在他周围,很多令人愤怒的不公,发生在他身上。

当他衣不蔽体,浑身是伤地坐在路边,穿着白色纱裙,扎着小辫子的苏倾,像小天使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你好可怜啊。”她同情地说,“跟我走吧,我带你换身衣服。”

程远洲从小就期待有人能救救自己。但他期待中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

可是出现的是苏倾,一个小天使似的甜美女孩。

她带他回了家,给他洗澡,拿衣服,准备吃的,带他玩玩具,还给他看她养的一条浑身金色毛发,蠢得要死的大狗。

“苏小姐真是好人。”白真真感动地说,“她那么小,就这么善良。”

程远洲没说话。他垂下眼睛,看着那幅向日葵画作,手掌轻微地颤抖起来。

替身5

时间会美化很多东西。

即便如此, 程远洲仍然记得,当年发生的景象, 并不像他描述的温馨明媚。

那个穿着脏旧的小男孩,心肠比他的外表还脏。他乌黑的眼眸里深藏恶意,有一百个念头,要小女孩变得跟他一样可怜。

她凭什么过得这么幸福?她哪里比他好?她怎么配?

他弄脏了她的浴室,弄坏了她心爱的玩偶,玩游戏不停地赢她,还暗地里狠狠踩那条金毛的尾巴。

程远洲已经不记得自己还做了什么,他只记得小女孩的耐心极好,虽然生气,但都忍住了没有朝他发脾气。

她仍然很照顾他,一点儿也不恼恨,哪怕她给他上药时,他借机把消毒水挥她脸上,差点弄进她眼睛里,她也没有告诉大人。

那时, 他没觉得她多么善良, 只觉得她真能装, 一定有很深的目的。

他对她的偏见一直持续到青春期。有个愚蠢的男生,让他给苏倾送情书。他在别人眼里,一直是苏倾的跟班,支使他就是很正常的事。

他接了情书, 但根本没给苏倾。由此,被那个男生记恨, 将他约到巷子里,喊人将他打了一顿。

苏倾来了。她严厉斥责了对方, 然后说:“你们比不上程远洲的一根手指头!”

说完,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去。

他们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程远洲恍惚了。他记得那个男生,身份很好,市里面没几个人敢惹。

他又看看两人牵着的手。她白皙的手掌,紧紧握着他的,掌心贴着掌心,渡过来温暖与柔软。

走出巷子的一瞬间,阳光洒在身上。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好像又有什么改变了。

从此,他将她视为所有物。她说他是最好的,那她要永远都觉得他是最好的。

“唉。”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引得程远洲回神,朝床边看去。

“如果苏小姐还活着,该多好啊。”床边的女孩叹息道,表情伤感又遗憾,“她和程先生一定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是吗?程远洲眼眸低垂下去,望着腿上的画册。

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苏倾。他知道自己是个多么烂的人,越喜欢苏倾,他越有这种自知。

可他虽然烂,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别的人比他更好了。别的男人,更配不上她。

“苏小姐漂亮,善良,有才华。程先生英俊,温柔,又体贴。如果你们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幸福快乐。”白真真又感慨说。

程远洲不自觉被她描述的未来吸引。

他幻想着,假如苏倾没死,他们在一起生活,每天是什么样子?

总不会是现在浑浑噩噩的样子。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微尘在光线中无声沉浮。

白真真抛了鱼饵,就见鱼儿不假思索地咬上去,紧紧咬着不放,心里啧了一声。

她不再说话,静静看着程远洲陷入伤痛的模样。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

“先生,您吃一点吧。”白真真劝道。

阿姨炖了猪脚汤,喷香浓郁,香气逼人,但程远洲一点胃口都没有。

给他重新搞了米饭、小青菜,一看就爽口,他只懒懒动了两筷子,就不再吃了。

阿姨很担心他的身体,白真真也跟着劝:“先生,您不吃饭,脚伤好得慢呀。”

两个庸俗的女人,在房间里絮絮叨叨,程远洲听得心烦:“出去!”

这下,白真真跟阿姨不再说什么了,收拾了餐盘,快速退出去了。

“唉。”阿姨叹气,“总这样,不是个事儿啊。”

白真真同样忧愁道:“谁说不是呢?”

然而,跟阿姨分别后,白真真回了房间,脸上的忧愁瞬间散去,变得快乐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