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也最强的一个。

若非年纪过大,以他在建昭帝面前的分量,被封为“尚膳太监”也不是怪事。

当时裴宴被不少人妒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性格乖僻的老太监手底下待着,是多么苦不堪言的一件事。

步卓极其挑剔,她因为削皮削得不够快不够好被骂过多少次——至于为什么是削皮,自然是因为这老太监从不教她任何东西。

他其他徒弟烈火烹油的时候,她只能一面削皮,一面狗狗祟祟地偷学。

多亏她有些悟性,才能学到东西。

步卓这时候才终于想起来她不是个削皮工具人,从指使她打下手、做些简单活计开始,一直到让她做一道完整的菜。

从始至终,他动口教她的时候寥寥,她只能靠自己的眼睛、舌头去感悟。

偏偏步卓对她,比对别人要挑剔十倍百倍,她但凡做错什么,少不了一顿大骂,甚至于打手心。

裴宴心里从没停止过对步卓的腹诽,她不明白,这老太监这么不喜欢自己,干什么还要把自己划到手下?

直到后来得知朱氏崩塌时旧事,才明白过来——哦,大概是为了迎合君心。

这么久过去,建昭帝早将她忘到天边去,这几年她也就得过寥寥几句夸赞,还都是跟别人一起的,步卓自然便对她没好脸色了。

她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满,但也因此卯着劲,步卓越挑剔,她越要做得好,让他无话可说。因此手艺进步极快,短短几年便升到了六品典膳。

裴宴憋着口气,总想着何时能跟这老家伙平起平坐,结果在那之前,步卓便不行了。

年纪大了,油尽灯枯,太医来也只摇头。

宫里头向来最势利,人还没走,茶已经凉透,从前一个个贴心叫“师父”的小太监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从前热闹的住处,此刻萧萧瑟瑟。

裴宴抬脚进入,靠在门边,心情复杂。

硬板床上,老太监看着比往常更瘦,死气从骨子里透出来。

看到裴宴,他眼袋深重的眼睛翻了一下,声音沙哑:“你来做什么?”

“看您死了没。”

裴宴摸桌上茶壶,茶是冷的,她拿小炉煮上了。

步卓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道:“咱家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太过良善……这些天,也唯独你来看了我一眼。”

裴宴不语,径自拨弄炉底下的炭火。

步卓似乎也不在意她听没听,自言自语般说道:“你知道朱废后当初做的事……咱家只想着保你一命,否则圣上问起来不好交差。想活得久,爬太高、落太低都不合适。结果你这小孩子,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半夜天天偷偷摸摸地练刀工、练火候,还自以为没人知道。”

步卓想起自己听到底下人来报,看见夜色深浓中,半大女娃借着给一天十二时辰都得温着的汤水添火的机会,缩在边角,用最破落的木墩切着个烂了一半的废料萝卜。

那一刻,他忽而在裴宴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他这人脾气古怪,坚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当年对自己狠,现在对裴宴更狠。

这孩子也没叫他失望,无论如何磋磨,也像是根不肯折断的野草,硬生生爬上来了。

裴宴拿火钳子的手顿了顿,她站起来,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烫茶,跟原本的冷茶混了,放在床头桌上。

步卓起来喝了一口,又是一顿咳嗽,这回直接咳出了血。

裴宴皱眉,转身说去叫医官,却忽然被抓住了袖子。

步卓“赫赫”喘着粗气,那一刻,裴宴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要死了。

步卓枯瘦如鸡爪的手从床头夹层里掏出一本薄书:“这套拳法是我意外得来,坚持练下去,哪怕女流之身,体力也不会输给男子。”

“因为只我来看你,所以给我?”

“因为你比他们都强,所以给你。”

裴宴愣住了,她知道这说的不是性格。

步卓又躺回去,声音如破了的风箱:“我早年无权无势,爬上来后年纪已大,最遗憾无法出宫瞧一眼民间无尽美味,更上一层楼。”

“厨之一道,精益求精,永无止境。裴宴,你且记住,一直往前走,莫停留。”

从前步卓叫她,总是轻飘飘一句“茯苓”,好像她还是那个下等打杂宫女。

这还是头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叫她本名。

裴宴眼眶莫名发酸,见步卓似乎期待她的回应,尝试几次才成功出声,声音干涩:“…我记住了。”

步卓那双阴翳狭长的眼睛忽而亮起来,但没过几秒,就如同被风吹灭的蜡烛,迅速地暗淡灰败下去。

“伴伴!”

裴宴叫步卓,从来就是恭敬又生疏地称一句“公公”或“伴伴”。然而无论她如何叫,已被吹灭的蜡烛也不可能再重新燃起来。

那之后,她压过其他所有人夺得步卓死后空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