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生同衾,没有死同穴。

甚至,他们连分别都没有。

游梦之甚至都难以想象自她走后道观里面的乱象。

那分明该是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午后。

大家都在等着她摘完芫荽回去野餐,她答应所有等她的人很快就会回来,她自己甚至都觉得那只是几分钟的短暂分离。

甚至分别前,还和佘衾说过‘我爱你’。

但,游梦之站起身,一走就是横跨千余年。

有些,有些不甘心。

如果早知道如此的话,应该把事情做的更好一些。

起码和大家交代一下道观里面的事情,好好吃顿饭,为彼此的缘分而感慨一声。

起码和直播间里面那些陪伴自己许久的有缘人说句再见,感谢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陪伴。

起码起码要告诉佘衾,自己会爱他。

这份爱,不会伴随时间的流逝而死亡。

不是丢下他了,自己是要死了。

这样的话,佘衾应该不会万念俱灰,颤抖着立碑刻字。

是啊,颤抖着,立碑刻字。

这碑面的刻字并不平整,断断续续开凿的痕迹十分明显。

不甘心,真不甘心。

怎么会连告别都没有?

倒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事情已经注定好了。

因为真正要离开的人,是不会告别的。

告别,很大程度上,是离别者希望被挽留。

可她不是自愿选择的离开。

游梦之都已经做好准备,和从前的一切告别,和从前道观里面的大家共同兴盛道观,最好再锻炼锻炼身体,不求什么遥远的得窥大道,但求能白头到老

可天意,就好像是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所谓的白头到老,明明触手可及,可中间却隔着沧海桑田。

游梦之轻轻抚摸着碑文,长长出了一口气。

云陸道人欲言又止,花白的胡子动了又动,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游梦之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暮色已至,月华如洗幽幽的映照在面前的碑文之上。

有些刺眼了。

游梦之侧首,偏过了头,声音稍稍有些沙哑:

“我再看看那个林有福赠的碑,是颂碑对吗?”

碑也分很多种,按照立碑者的诉求,通常分为颂碑,悼碑,镇碑等等。

按照游梦之的想法,她走后,应当是林有福前来颂念她指点的恩德,所以立碑纪念。

显然有些累了,坐在不远处石头上的云陸道人摇了摇头:

“不是,是一块功德碑。”

功德碑?

游梦之一愣,回首看自家师父:

“捐钱的功德碑?”

云陸道人连连点头,指向距离自家祖师爷石碑不远处的一个功德碑:

“是的,就在哪里。”

“碑文上就写了些寻常的东西,无非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有一位叫什么的大善人,给云青观捐献了全部的身家。”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所有的功德碑里面,应该都没有比这一位善人捐的多的人了。”

“你师父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被罚跪,只不过我不爱跪香,喜欢擦碑,都记下来了”

后面的话,游梦之其实并没有听见。

一种自心底而生的不祥预感席卷了游梦之的全身,催动着她去查看功德碑的碑文。

天底下的碑文大多以魏体写就,这块功德碑也不例外。

如游梦之所料,上面果然如同云陸道人说的那样,是写某位善人捐款的大致经历,只是有很多细节都被抹的干净。

如果不是游梦之自己切身处地的从那个时间点回来,大概也会以为这是千余年前某位生活在封建时代的土财主捐财的故事

但并不是。

那个时代与这个时代无异。

有神秘的力量,或者说,‘天道’抹去了微末的不平衡感,重新将一切再次塑造到人类的眼前。

林有福,大矿主,大财主,捐干净了自己的家产。

碑文上繁文众多,但翻译过来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如果非要再多的话,勉强还可以挤出一句——

当时的林有福,还被观主感化,自愿成为了云青观中一位洒扫的道童。

可,这不对。

这太不对了。

林有福先前已经听了游梦之的话,准备回去搞个学校,给那些错过上学时间,没有办法获得知识的劳苦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说句实话,怎么可能捐出全部的家产吗?

先不说林有福的家里人会不会同意这一种近乎疯狂的举动

单说哪怕是林有福后来看淡钱财,执意捐了家产可学校运行总是需要钱的!

学校,读书,应当是林有福顺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