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吃着,他停了下来,手袖在眼眶上胡乱地擦了把。

他难受得想呕吐,但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于是只好默默地在风口处继续吃饭。

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就是想起了宋英粲藏在枕头下的照片,那是何野小学作业拍的“我们一家人”,他,宋英粲,还有何大军。

照片摩挲得光溜溜的,掉了一部分颜色,就像美好的时光随之褪去。

彼时他是天之骄子,彼时他很幸福。

何野咀嚼的动作一滞,看着地面,忽然发疯似的把饭狠狠摔进垃圾桶,再站起来的时候,原本的忧伤被冰冷的怒意取代。

宋英粲被推出手术室后,待在特护病房里,护工在一旁叹息。

见到何野进来探望,她看了看宋英粲,随何野出门。

两人走在透着凉风的一楼大厅里,护工率先站住脚跟,说:“何先生,这张照片,我知晓。”

“那么不告诉我的理由是什么。”何野并没有用质问的语气,很平淡地问她。

护工说:“这是宋女士的情感寄托,宋女士说不能告诉你,否则她就不活了我不敢冒风险。”

“哦。”

何野像是接受这个回答,又问:“我妈有时是装病,对吗?其实并没有你们口中那么严重,对吗?”

“也许是,但是——”

“那么装病的理由呢?”何野又问。

护工闻言抬头看他,恍然间从那双反射着医院顶光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何野正平静地盯着她,眼中光斑在抖。

“也许就像小孩子哭闹要糖吃吧。”

何野明白了,故作轻松地深呼吸一口气,医院的穿堂风吹过他薄薄的衣衫,他的脊背上一层冷汗。

站在走廊里的何野终于搞明白了困囿他好多年的牢笼,此刻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人可以倾诉。

于是他挣扎很久,给姜山发去短信:你有找到东西吗?

姜山的电话回得很及时,那头有风声,姜山的声音不太流畅,说道:“找到了一封遗书,我正在回伯明翰的路上。”

“有话对我说吗?”姜山又问。

何野没说话,盯着自己的鞋子。

姜山立马就觉得他不对劲,追问他:“你状态不对,今天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事?”

“专家说的是真的。”何野沉闷地回答他。

那头愣了一下,笑了一声,说:“这样啊。宋阿姨也许只是想你多去看看她,有什么错呢?”

姜山的声音太随意,就像吃完晚饭对他说了句“今天终于轮到你洗碗”一样轻松自在,瞬间消除了何野一大半的烦躁。

“或者换个思路想,从前她真的病入膏肓,现在慢慢地在治好了,她怕你开始不重视她了,所以用这么可爱的方式来寻求你的关注。”姜山的声音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让他逐渐卸下防备。

姜山温声劝导:“这不是错,对不对?”

何野听着听着,忽然对着医院外的那颗小树苗红了眼睛。

“姜山姜山”何野的声音染上哭腔,但又刻意地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和冷静。

姜山“嗯”了一声,轻叹:“我应该在你身边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都愿意听。”

何野彻底绷不住了,在走廊的尽头处压抑地哭出声来,哭他多年的提心吊胆,哭他和宋英粲同时欺骗自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很想对小时候坐在台阶上的自己说:抱歉,我没能挽回这个破碎的家庭。

也很想对宋英粲说:妈,往前看吧,别困住自己了。

宋英粲病情好转后,就开始一次又一次地骗自己,幻想自己还是那个何太太,等幻想破灭的时候,她就会难受,呕吐,哭叫,昏厥,不安,但这一切其实都是“自作自受”。

痛苦的她却也在寻求活下去的方法,她把目光放在唯一的儿子身上,企图从何野这儿得到安慰和关怀,可她不知道,她的做法实在是往何野身上扎钉子。

一对可怜的母子罢了。

抽丝剥茧后的真相,不过是一场名为“自毁”的修罗场。而从此,大道向阳,他终于要开始放下这段不良关系了。

听着何野从一开始的很费劲的哭声,后来抽噎,最后归于平静,姜山知道何野想明白了。何野是个善于思考的人。

而且何野很要面子,这个时候陪着何野但别说话是最好的。

姜山一直沉默,听到何野吐出来喉咙间一口浊气,才说:“好点了吗?”

“我没事了”何野逐渐恢复冷静,对着窗外的风揉眼皮。

他抬眼看向外面的小树,正在摇晃,表扬他坚强勇敢。

他们说了很多话,何野面部肌肉越来越累,他快说不动,只能听姜山犹如倾泻般喋喋不休。

在挂断电话的最后,他对姜山说:“谢谢你,姜山,和你走下去是我最正确的选择,你真的很好。”

“是吗,那你是不是应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