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儿香灰放在鼻尖嗅道:“敢请教六姨娘这炉子里焚得什么香?”

裴秋佯装不知,也凑到他食指尖闻了闻,沉吟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呀,该是海上香。”

“什么是海上香?”

“人间少有,神仙可得,若焚此香,是寻常夫妻也做得了神仙眷侣,大少爷,你说我说得可是?”

此时越珒微微赤红了耳朵。

“我新婚燕尔,身强力壮,即使没有这炉海上香也一样做得了神仙眷侣。”

“只怕人家陈小姐未必依你——”

“其中奥秘,待我我慢慢教她便是。”

“咿,听你这话不是来谢我的,反倒像是来兴师问罪。”她撒气似的把香炉灰一倒,收进了抽屉里,淡淡道:“我这不过是奇巧淫技罢了,你们若是恩爱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别扭也好是乾坤扭转,我也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为了这个家开枝散叶想着,做些个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领情也就罢了,还白白地落了个欺负新娘子的话柄子!”

越珒尴尬一笑,只好拣着软和话说。

阿桃在外头道:“六姨太,大少奶奶醒了,正到处寻大少爷呢。”

裴秋哂笑着对越珒道:“别再我这儿杵着了,再不走人可寻到我这儿来了。”

次日王妈铺床的时候特意留心看了看,果真发现一块深红色,不过是暗自替大少奶奶高兴,也没打算往外说,换了床新的铺上,便夹着旧的去洗,洗的时候恰巧被二太太身边的小杏撞见了,这丫头年纪不大人却鬼精鬼精的,把话往二太太跟前一递,二太太瞬时喜笑颜开,当下赏了她对耳环坠子。

小杏又把这耳坠子往小姐妹阿桃眼前一晃,乐呵道:“太太赏的。”

于是阿桃仔细捧着她的耳坠子羡慕道:“这上头嵌的该是玉吧?”

小杏像是没见过似的又把脸凑过去看了看,“嗳,是玉,润得很,你摸。”

说着又将如何得了这宝贝的因果说与她听。

阿桃噗嗤笑道:“原来如此,你是沾了大少奶奶的福,我瞧着你该把这耳坠子献给大少奶奶去。”

“吓!先别说我是舍不得了,纵使我舍得了,人家大少奶奶什么身份,哪能看得上赐佣人的东西,还以为我故意怄她呢。”

小杏一面说着,一面慌乱着把耳坠子用帕子包好塞回衣袖里,转身甩着辫子走了。

阿桃也转身去了六姨太房里,见六姨太桌上的香炉清了大半,并还在清理着,忙问:“咿,六姨太你这是做什么?”

裴秋淡淡道:“这家里以后可焚不得香了。”

阿桃不解,裴秋停下手来道:“我这眼皮子跳得厉害,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直发慌。”

阿桃翻寻了张红纸片子,扯了一角儿用舌尖微微舔了下,走过去贴到六姨太间或跳动的眼皮子上。

裴秋眨了眨眼睛,只觉红纸碍眼,左右还是由它去了,但仍是疑心,“有用吗?”

阿桃努着嘴道:“唔,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总该是有用的吧?”

“大家都这么做”似乎是极有力的说服,常见错一个的,罕见错一群的,真当一群都错了,那仿佛又不算什么错了。

顾老爷子熬了一个夏天,到了八月立秋这日,因夜里一口浓痰堵在嗓子眼儿咳不出来,咳得面红耳赤,五脏具损,二太太吓得连忙叫小杏去打电话联系唐纳医生,偏又遇到倾盆大雨,开车慢了些,赶来时老爷子已经断了气。

半夜里,儿女妻妾齐聚一室,望着床上那精瘦嶙峋的身躯一时竟吓得忘了哭,他活着的时候叫人害怕,死了也更是恐怖,他已然是一躯干尸。

二太太手里捏着帕子,时不时转过身去偷偷抹泪。

她不管他这辈子娶了多少女人,但她此生只有他一个丈夫。

他是她的天,眼下天轰然坍塌,她的一生也好像要走到头了。

十姨太翠芳忽而痛哭起来,搂着杪悦扑到床前,拍叫道:“老爷啊,你走了可叫我们孤儿寡母如何活啊。”

杪悦只是茫然的望着眼前沉睡的父亲,有些害怕,翠芳见她不哭,索性悄悄在她稚嫩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记,杪悦登时哇哇大哭起来,翠芳趁势哀痛道:“老爷你好狠的心呐,早知如此,我何苦生下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爸爸,日后还不叫人欺负死唻。”

二太太眉头一皱,厌恶道:“你当着孩子面混说什么,难不成老爷去了,家里头连个孩子都容不下吗,王妈,把六小姐抱下去哄一哄,她这点年纪,哪知道死人的事。”

王妈畏手畏脚的领了六小姐下去,二太太见众人六神无主,只一味的哭,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擦干泪问小杏:“打电话通知二少爷了吗?”

“打了,一挂电话就往这儿赶呢,不过外头雨大,估计得有一会子功夫。”

一屋子的人放声哀嚎,那哭声中又参了点儿异调,原是四姨太蝶仙在垂眸呜咽,她连哭,也还是做戏的样子,兰指微翘,泪若珍珠,真真叫人怜儿。

与她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