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麦承欢已经够好。

承欢托着头微微笑,真幸运。

承早说:「现在都没有像姐你那么单纯的女孩子了。」

「你又有什么心得?」

「她们吃喝玩乐都要去好地方,衣食住行都需一流水准。」

承欢脱口问:「那,拿什么来换呢,你总得有所付出呀,有什么好处给人?」

「有些稍具美色尚可,可是另一些不过得眼睛鼻子的也妄想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那里享福。」

承欢敲弟弟的头,「叫你刻薄过,一元只剩五仙。」

承早抗议,「这才好呢,至少我看到异性不会晕陶陶。」

「记住,」承欢说,「一早表态,让对方知道你爱父母。」

麦太太端着菜出来,诧异问:「姐弟嘟嘟嚷嚷说了这些时候讲的是什么?」

承早答道:「做人之道呀。」

「嫁了之后仍可回来,又不是从前,想见娘家的人还得请示过夫家。」

「有这种事?」

「你外婆就生活在封建时代。」

不过是一百年左右之前的事,却已像历史一般湮没。

承欢问:「父亲不回来吃饭?」

「张老闆有事,这么些年来,她只信他。」

承欢说:「哗,四个菜。」

「怕你婚后没得吃,趁现在补一补。」

「妈,你也怪累的,天天煮那么一大堆,其实吃随便点对身体有益,一菜一汤也够了。」

麦太太低下头,「可是,我不做菜,又做什么?」

承欢连忙说:「打毛衣。」

「婴儿衣服?」麦太太大喜。

「不不不,替我做,今年流行短身水彩色毛衣,在外头买,挺贵,你帮我织。」

麦太太托着头,「我没兴趣,你去现买现穿好了,是婴儿服又不同。」

承欢笑出来,「那么辛苦带大我俩,还不够?」

麦太太说:「你不知道婴儿的好处,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他可不理你穿得怎么样,有无财势学问,他的笑声一般欢乐清脆,他的哀乐毫无掩饰。

是,这是真的,然后受环境熏陶,渐渐学坏。

麦太太说:「我最喜幼儿。」

「人人喜欢,但是不是人人似你,愿意不辞劳苦。」

「我就不明白了,隔壁赵太,坚决不肯代为照顾外孙,并且振振有词云:『是含饴弄孙,不是含饴养孙呀,你说是不是』,学识倒是很好,可惜没有爱心。」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承欢没有意见。

「现在她女儿女婿都不大回来了。」

承欢喜欢听母亲细细报道邻居近况。

「娄先生老是想搬到私人住宅住,娄小姐替父亲换一堂傢具,谁知挨骂:『要换,换房子,换家具有个屁用。』」

啊,承欢悚然动容。

「你想想,他活到六十岁都没弄到私人楼宇,叫二十多岁的娄小姐如何有办法,于是娄小姐也不大回来了。」

承欢笑,办不到,只好避而不见,她也险些儿回不来。

一些父母对子女要求过苛。

母亲说下去:「可是也有子女需索无穷,周君桃硬是叫周太太卖了一幢投资公寓。」

「干什么?」

「她要出外留学。」

承欢点点头。

过片刻,麦来添回来了。

「咦,你们母女在谈心?我倒成了不速之客了。」

见她们言归于好,脸上喜孜孜,这个单纯的老实人,居然亦在都会的夹缝中生存下来,承欢充满怜惜悲恸,像成人看婴儿,她也那样看父亲。

她站起来,「我回房收拾东西。」

小小五斗柜内有一格收着照片簿子,照片这样东西,拍的当时既麻烦又无聊,各人好端端在玩,你叫他们看镜头,可是事后真是千金不易。

穿着中学校服的照片尤其珍贵。

生在穷家,当然很吃了一点苦,承欢身边从无零用,连喝罐汽水都是难得的,也没有能力购买零星好玩东西与同学交换。

真是现实,同学乘私人房车上学,下雨天,溅起的脏水直喷到站在公路车站上她的鞋袜上。

受了委屈,承欢从来不带回家,一早知道,诉苦亦无用,许多事只得靠自己。

这些事本来都丢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今日看照片又勾起回忆。

承欢不是不知道,只要爱子女便是好父母,可是心中总不能略为遗憾童年欠缺物质供应,她要到十六岁才到狄士尼乐园,实事求是的她觉得一切都那么机械化那么虚假,一点意思也无。

自七八岁开始就听同学绘形绘色地形容那块乐土,简直心嚮往之,原来不过如此。

整个暑假做工的积蓄花得甚为不值。

翌年,她又用补习所得到欧洲跑了一趟,也不认为稀奇,忽然明白,是来迟了若干年,已经不能与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