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摇摇头,对他说:“我死后,你就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吧。”

许识敛的目光无处可落。

礼物们却落地了,他张开双臂:“哦——忘了告诉你,我当上岛主了。”

“现在有很多人都爱我。”他炫耀道,“记不记得你以前是穷渔夫的时候,跟我说你很喜欢阳光?告诉你,我现在可以控制天气,以后小岛再也没有太阳了。”

他等,等父亲的反应。

只等到他满眼的悲哀,始终凝视着自己。

“你试着,沨试着从我们的死亡里获得快乐和满足。”父亲目光涣散地看着他,气若游丝,“忘不掉也没关系,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许识敛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凝固成一块冰,慢慢地融化。诗人们把冰的融化比喻成落泪,而许识敛眼睛是干的,冷的。他依然是冰。

“说这些屁话……”他咬牙道,拎起父亲的衣襟,“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是这个世界的王!我以后再也不会有烦恼,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他不识好意,或者说,他还是空虚。

他随意捡起一个礼物,拆开了,将小瓶子用力抵在父亲苍白的唇边。

巨大的落寞将他吞噬,只剩反击,他恶狠狠地命令:“喝!你给我喝!”

父亲困难地摇摇头,吃力道:“就快要结束了……”

“忘了这些,过你的人生。”

他的爸爸要死了,每吐出一个字,透明的皮肤就拖拽着青斑一起抖动,以至于音节像呕出来的,让人的耳朵遭罪。

“靠恨吊命,太辛苦。”他乞求,“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

这就是爸爸最后提过的,有关他们的事。

“我在问你话!”许识沨敛猛地粗暴地将瓶子里的液体往父亲嘴里灌去,“给我喝!我让你喝!凭什么只有你能拒绝?”

父亲呛着,剧烈咳嗽,却没有挣扎,双眸渐渐失神。任他摆布。

液体不断流出来,许识敛才发现男人早已没了呼吸。

小耳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的礼盒,垂手死去的父亲,以及发疯的儿子。

把所有的液体都灌进去后,父亲的肚皮撑了起来。

怪物气喘吁吁地转身。

他们遥遥对视。

隔着一场没有人如愿的梦。

还真的像一场梦。

和许识敛一起走出来,离开两具尸体,衣冠楚楚地重返人间盛宴。

从白天,再到真正的夜晚。

人群散去,热闹也散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

小耳起初以为他不会来了,然而还是等到他。月光穿透云层,落在许识敛的脚步上。

每夜他们都一起进入梦乡,今天看来也一样。

小耳背对着他,感受到床的左侧陷下去。像一条船只驶入海洋,他被波浪冲到岸上,船却要远去了,不带他。

他有想过,许识敛的右手应该是彻底苏醒了。

监督者在路上告诉他,这是他所担忧的。他很怕龙将军出事,因为杀戮意识会占据魔王的大脑,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虫子建议小耳先避开,并说,继续呆在许识敛身边是危险的。

活着总是担惊受怕,怕他不要自己,怕和他分开。

这样比起来,死亡并没有多可怕。

明白吗?爱这个人,哪怕能给的只是陪伴,哪怕他或许不需要,也不想离开……

小耳始终没睡着,夜深了,逐渐模糊起来。可能靠着许识敛,他就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下意识觉得挨着的不是凶手,是他从出生就熟悉的存在。

许识敛忍耐很久,忍到小耳的呼吸平稳,他再也克制不住,一个翻身,右手狠狠掐上小耳的脖子。

就这么收紧——

掐死他吧?这样才是再也没有烦恼。他的烦恼就剩这么一个了。

我是多么想……好好对你啊。

掐到小耳的脸憋得通红,他知道,他一定醒了。可即便就要窒息身亡,他都不睁眼睛,好像这样许识敛就不会动摇。唯一的美梦永远不会醒。

许识敛还是松手,他下了床,消失不见。

确定他真的远去,小耳才剧烈咳嗽起来,弯着腰干呕。

不清楚又等了多久——真是奇怪,但他确实原地不动,乖乖等着。一定要等到凶手回来,他猜许识敛会后悔的:他一定要来杀掉自己。

他的确等到了满身血腥味的许识敛。

许识敛静静看着他,随后说:“跟我来。”

小耳跟着他,步伐琐碎,就像铃铛挂在脚上,哒哒地,穿过他初来小岛时的路:萤火虫、浆果灌木丛、野玫瑰们、满是虫子的潮湿草丛……

一路来到罗生门。

下雨了,雨水将泥土里的麻雀脚印融开。

他要在这里杀掉我。小耳猜。

许识敛抬起手掌,利刃划在小耳的手臂上——血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