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娘子一愣:“一晚上时间,如何搬得走?”

父亲道:“这种事情,必然是早做准备,都收拾好了。半夜全家出行,哪个知道?”

秦小娘子听得不明就里:“为什么半夜出行?他们能去哪里?”

“痴啊!”父亲一拍大腿。“今年这么重的役,许多人都死在涿州,哪个肯去服?莫老四家在河南岸有亲戚,我听人说,是逃到河对岸去了!”

秦小娘子点了点头,这才恍然大悟。涿州这里,离着拒马河近的,契丹叫归义县,实际上就是宋朝雄州的归信县。拒马河南有向契丹交租的两输户,河的北岸,自然也有归宋朝管的两输户。只是太宗时候免了雄州百姓的税赋,差役又归契丹,时间长了慢慢跟宋朝没有关系了。

以前契丹役重的时候,就有北地百姓逃到河南去,宋朝大多都会庇护。不过最近十几年,契丹也有意减轻了治下民户负担,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逃到宋朝那边去了。今年初在河东路战败,契丹开始大规模整修边境城池,突然加重了治下民户的差役,便又出现了民户逃移。

看着父亲的样子,既满面愁苦,又有些向往,秦小娘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试着问道:“阿爹,我们家里只有你一个男丁,若是此次到涿州有个不测,一家可就没法活了。”

父亲点了点头:“是啊,正是如此才让人发愁。若是再有个男人,总能撑下去。”

秦小娘子道:“阿爹,要不,我们也逃到河的对岸去?”

一边还在抹眼泪的母亲吓了一跳:“你说什么!若是被抓住,可是杀头的罪过!”

父亲道:“你叫什么!家里自己人,随便说一说怎么了?此次征役,听说涿州那里,是把人向死里用。一天活做下来,每日里不知道死多少人!”

听了这话,母亲又哭起来:“你若是到了涿州,有个不测,我们一家人还怎么活——”

秦小娘子看了看外面正在玩的弟弟,道:“阿爹,若是此次涿州之役如此凶险,我们委实要想个办法才好。弟弟只有十一岁,还做不了活计,家里没有个男丁怎么能行?”

父亲点了点头,只是不说话。

秦小娘子道:“要不,我们再问一问。若是逃到河对岸的人,能得宋朝收留,我们——”

父样点了点头:“若真是到涿州是九死一生,逃到河对岸也是个办法。只是我们附近,最近两三天才开始兴役,像莫老四那般果决的,实在没有多少人家。还是等一等,听听消息。再者说,我们逃到河对岸,也没有亲戚故旧,如何能过日子?”

秦小娘子想了想,断然道:“阿爹不必担心。最近两年,常是我到草市去买货,实不相瞒,也认得几个南岸的人。若是逃过河去,想来总是有办法生活的。”

第章 夜议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秦法明蹲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斜阳出神。自家在这里已经数代,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要离开,谈何容易?可不走又怎么办呢?听数人的说法,此次契丹修涿州,对征调的民夫用得极狠。现在又是最热的时候,一天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自己这个家,一家四口人,只有自己一个男丁。不是怕死,而是自己死了,这家也就散了。穷苦人家成家立业何其艰难,这样散了如何心甘。

看着太阳落下山下,秦法明叹了口气。回到屋子里,对妻女道:“我去孟学究家里,看看他那里有什么说法。这个时候,不只是我们一家日子难过。”

说完,出了房门,向旁边的刘李河而去。孟学究傍水而居,教着村里几个顽童,混口饭吃。他是附近难得的读书人,在百姓中甚有声望,每有大事,都到他家里去商量。

到了孟学究的家门口,天色还没黑下来,孟学究的妻子提了一只鹅,正在那里宰杀。见到秦法明过来,急忙起身问候。

秦法明回个礼,问道:“敢问嫂嫂,学究在家吗?”

那妇人道:“今日家里来了几个客人,家主让我把这鹅宰了,几个人饮酒。大哥且请屋里去。”

秦法明谢了,径直进了孟学究家里。见几个人与孟学究坐在一起饮茶,急忙行礼。

孟学究道:“秦大哥来得好,正好我们晚上饮酒。”

秦法明在一边的地上蹲了,道:“我刚才用过晚饭了,来学究家里说些闲话。你们只管用酒,我在这里就好。现在天气炎热,正好借晚上的风,凉快一下。”

孟学究如何肯依?命在一边的儿子搬了一个破木凳子来,让秦法明坐了。

饮了杯茶,一边的邓照仁道:“此次征役,听到过涿州的人说,用人狠得不得了。天未亮就起,有兵士在后边拿着鞭子,赶役夫挑土筑墙。一个不小心,就被鞭子打得死去活来。契丹人又不医治,如果熬不过去,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煞是吓人!”

孟学究道:“契丹人如此做,可是以前从未见过。以前纵然偶有刺字征军,很快就停了,也没听说把人向死里用。今年初,平定了重元之乱,听说宋人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