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坐诊的医师忙叫上前瞧了一眼,道:“大人请随我到后头来。”

裴季泽立刻抬脚跟上去。

片刻的功夫,一行人在一间屋子门前停下。

医师推开门,指着里头的一张床道:“劳烦这位大人先将娘子安置在这儿,我去去就来。”言罢又匆匆离去。

这会儿已经醒来的谢柔嘉缓缓地睁开眼睛,一滴泪砸在她眼睛里。

他竟哭了……

“别怕,”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哽咽,“孩子,孩子还会再有的,柔柔别怕。”

她不怕。

是他在害怕。

他浑身都在颤粟。

他在怕什么?

孩子没了,他难道不该高兴吗?

还是说,他当乌龟当上瘾来了?

这时那医师背着药箱去而复返。

虚弱无力的谢柔嘉推他,“你先出去。”

他却不肯出去,同那个医师细说着她的情况。

从日常饮食到起居,有些事情连她都不知晓,甚至还有她随口胡说八道的孕期症状,事无巨细地说给那医师听。

那医师亦没想到一个男子竟然如此细心体贴,愣了一下,忙把手搭在正怔神的谢柔嘉脉搏上,片刻,迟疑,“娘子,并未有身孕,不过是来了癸水。”

“会不会医师诊错了?”

一旁的裴少旻诧异,“算一算日子,我嫂嫂已经三个多月。”

那胡子垂到胸前的老医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可碍于对方一瞧就是官宦子弟,也不敢太凶,好声好气道:“老朽做了几十年的医师,怎可能连女子有无身孕都诊错。我观娘子脉象,应是水土不服导致癸水延迟,再加上用了药物推迟癸水,停药后才导致血崩不止的情况。”

裴少旻闻言惊讶地望向床上的嫂嫂,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整个人埋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雪白小脸,纤长浓黑的眼睫垂在下眼睑处,乖巧又安静,与素日里那个傲慢又矜持的女子判若两人。

他又看向自家兄长,只听面色苍白若雪的男人哑声吩咐,“她打小怕疼,劳烦医师先替她止疼。”

医师忙道:“我先替娘子施针止血,再开些药养一养。娘子身子虚,以后须得好好养着,千万莫要再乱吃药,免得伤了根基,以后有孕困难。”

待施了针,谢柔嘉毫无血色的面色缓缓好转。

裴季泽的面色也跟着缓和。

那医师做了一辈子的医师,事儿经得多,观他的神情,又见他身上穿着绯红官袍,至少是个四品以上的大官,脑子里已经脑补出那床上美貌的小娘子假孕讹上了眼前这个如同谪仙一般的大官,硬是要嫁给他,结果却被拆穿的大戏来。

看来他是被小娘子哄着动了真情。

也难怪,小娘子生得这副模样,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招架得住。

医师一边拔针一边胡思乱想,又听他吩咐:“劳烦医师送些热水来,叫人煮一杯红枣茶来。多搁糖,我娘子嗜甜。”

医师应了声“是”,方退了出去。

待医师走后,裴季泽吩咐裴少旻,“你回家一趟,叫文姑姑取干净的衾被来。”

裴少旻离开后不久,医馆的伙计端着一盆干净的热水入与红枣茶入内。

裴季泽打发了伙计,洗干净自己手上已经凝固的血渍,将床上像是睡熟的少女扶坐起来,低声道:“此处已经没有外人,殿下吃些茶暖暖身子。”

被人拆穿的谢柔嘉缓缓地睁开眼睛。

面色苍白若雪的男人勺了红枣茶送到她唇边。

浑身发冷的谢柔嘉不敢再怠慢自己的身子,乖乖地张开嘴巴。

一盏红枣茶吃完,凉浸浸的身子暖和起来的谢柔嘉重新躺回被窝里。

她本以为对方必定要质问自己为何要撒谎,谁知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动静,忍不住偷偷地睁开眼睛觑他一眼,却见坐在床头的男人正垂睫望着她。

见她望来,立刻转过脸看向窗外,下颌绷得很紧,喉结微微滚动。

谢柔嘉的眸光落在他洇红的眼角上,不知怎的就想起他方才眼里含着泪的模样,心里竟有些慌。

可这事儿本就是他不对!

若不是他以哥哥的安危威胁自己同他做一年的夫妻,自己又怎会出此下策。

她收回视线,背过身去。

许是失血过多,她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

守在她身旁的文鸢见她醒来,松了口气,服侍她用了粥水,又哄着她把药吃了。

谢柔嘉有完药,忍不住问:“裴季泽呢?”

文鸢道:“驸马守了您一下午,方才安刺史有要事求见。驸马,很不高兴。”

面容苍白的少女微微低下头,再次想起那双含泪的眼,轻咬着唇。

半晌,道:“他要生气便生气,与我何干。”

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