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寝食难安的男人眉目舒展。

谢柔嘉却有些不明所有。

如今要解整个江南道之困,一万石粮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裴季泽并未过多解释,“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要劳烦到殿下。”

翌日。

府衙。

天不亮郑远与安道和就起来了。

早饭时,郑远对着盆子里四个地瓜唉声叹气。

府衙的粮食早已经全部拿去粥济难民,裴御史又不许他们拿钱去购买米粮,家里只靠着囤积的地瓜果腹。

过了今日,就连这果腹的地瓜也没了。

郑远问道:“你说,都已经火烧眉毛,咱们这位御史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还是说,真如外头所说,他如今真投奔圣人,实则是与江家沆瀣一气?”

安道和没搭理他,伸手拿了一个地瓜。

也不知是不是知晓没得吃,他连皮都没剥就咬了一口。

他吃东西极快,不过几口,一个巴掌大小的地瓜就下了肚。

郑远见他吃得挺香,又道:“你怎吃得下去?不腻吗?”

连吃了四五日地瓜,他如今看到地瓜都反胃。

安道和咽了几口茶,缓缓道:“我幼时家贫,能吃上地瓜已是奢侈。后来好不容易考上科举,在岭南做了县令,才勉强吃得上肉。尽管如此,因为饿怕了,仍旧会栽种些地瓜储存在地窖里。”

郑远一时愣住。

他家里虽不是望族,可到底也是世族出身,这样挨饿还是头一回,却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微时这样艰难。

安道和又拿了一个地瓜,接着道:“我在岭南做了十年的县令,因为家境贫寒,与上头的官员打不起交道而迟迟得不到升迁。后来我夫人靠着做刺绣,一双眼睛都快熬瞎了,才攒了一百贯钱替我打点。”

“后来呢?”郑远不禁稀奇,“郑刺史就靠那一百贯做到现在这个位置?”

安道和用看傻子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自然不可能。”

郑远没介意他的眼神,追问:“那你是如何做到刺史的?”

安道和道:“是裴御史不知从哪里得知我的事,将我引荐给太子殿下,才得以重用。所以,我信裴御史,他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用意。””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正了正衣冠,大步向外走去。

郑远道:“你去哪儿?”

安道和头也不回地回道:“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事情……

那就是去视察河道。

郑远瞥了一眼盆子,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两个地瓜。

他伸手拿了一个,起身向外走去。

迎面赶来的主簿追问,“刺史这么早去哪儿?”

郑远道:“去做该做的事情。”

主簿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两人才走到府衙门口,顿时呆楞住。

只见府衙门口停了数十辆粮车

这,是又拉沙子来了?

郑远瞥了一眼同样傻眼的安道和。

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两人正愣神,远远地听见空旷的街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这会儿时辰尚早,雾气浓,只隐约地瞧见一盏灯在浓雾里急速地朝衙门口移来。

是马车。

近了,果然一辆马车在府衙门口停下。

待马车停稳,前头的马车里走下一身披墨狐大氅,容颜若雪的美貌郎君来。

雾气缭绕拢在他周身,越发衬得他如谪仙一般高洁。

安道和与郑远相互对视一眼,忙上前去见礼。

郑远是个憋不住话的,低声询问,“可是又要做戏?”

话音刚落,后头的马车里走下一身着白狐大氅,生得斯文隽秀的少年。

裴季泽郑重介绍,“这位是河东崔氏的家主,此次向朝廷捐赠粮食来了。”

河东崔氏,可是大胤数一数二的丝绸大户。

郑远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下不用吃地瓜了吧?”

一向待人清冷疏离的御史大人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地瓜,眼底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实不相瞒,本官吃地瓜也吃腻了。”

众人皆笑了,这时自马车内走下一袭红狐裘,肤白若雪的美貌女子。

她扫了一眼众人,匀了胭脂的眼尾微微上扬,一对凤眸渐生出流光溢彩般的冷和艳。

安道和与郑远对视一眼。

这都公然带到衙门来了!

这时忍了数日的安道和上前一步,低声道:“御史如今怎如此糊涂?”

裴季泽不解,“何意?”

安道和郑重道:“下官知晓自己不该置喙御史的私事,可御史既做了驸马,自然得对安乐公主一心一意。若是被安乐公主发现,岂不是前途尽毁?”

谢柔嘉闻言愣了一下,眼底流露出笑意。

怪道人人都说登州刺史安道和极为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