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儿来到崔寄梦跟前, 目光落在她手上佛经避免了对视,轻声致歉:“阿乾无理取闹, 冒犯了表姐, 是我没教好,对不住表姐。”

崔寄梦不想父辈恩怨进一步波及, 只求相安无事:“不碍事。”

二人从前倒是合得来, 如今因赵夫人之故, 只剩尴尬, 她正要离去, 又听赵昭儿在身后叫她:“崔表姐……”

崔寄梦听出她话里的犹豫, 讶异回身:“怎么了,表妹还有事么?”

“无事。”赵昭儿到嘴边的那句道歉卡了半天,最终没说成,只能换句话含糊道:“阿乾那些话都是道听途说,表姐和大表兄……其实很般配。”

说罢转过身拉着弟弟匆匆往回走,她自认不是品行高尚的圣人,甚至承认,自己不忍作恶并非因为心中全无恶念,而是不愿自己成为恶人,因为她骄傲,讨厌那种作恶后不得不低人一等的内疚感。

崔寄梦望一眼赵昭儿远去的背影,数月前的赵昭儿虽恬静但为人开朗明媚,如今经历赵府巨变,变得沉默寡言。

或许某种程度上她们是一样的,都要摆脱父辈,靠自己摸索出一条路来。

崔寄梦慢慢走回皎梨院,采月见她神不守舍的,不由得担忧:“小姐,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只是月事来了,有些乏。”崔寄梦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笑的笑,回了卧房在妆台跟前坐下。

镜中人怔然看着她,发间别着那支玉簪,崔寄梦将那玉簪取下,放在掌心细细端凝。

大表兄曾说过她真挚纯善,和他是一类人。其实他和阿辞更像一类人,一样的冷静持重,外表淡漠但重情义。

若非江家蒙难,也许他们现早已成婚,再晚一点,若没有共梦,大表兄与自己大概还只是表兄妹关系,他会在查案时与阿辞重逢,会有别的故事。

大表兄和阿辞对她很好,可他们越是好,崔寄梦越是觉得自己手里揣着的这根簪子犹如千斤重。

她只是恰好走运拥有了这一切,而这些,本该是阿辞的。

罢了,多想无益,一切等表兄回来再提,她强迫自己摆脱这总是怯懦不安、胡思乱想的习惯,将发簪戴了回去。

江左回京的船上,谢泠舟端坐舱内,面前摆放着棋盘,棋盘上一子未落,只有个绣得歪七扭八的香囊。

长指抚过凌乱的绣线,谢泠舟将手虚虚拢成一个拳,将香囊裹在手心。

他已经两月未梦到崔寄梦了,虽知她平安无事,但仍免不了不安。

若说他这段时日忙于与各方周旋无暇做梦,但表妹不可能一次也未梦到他。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不再共梦。

离京千里,没了梦境,书信不便,唯一能叫他踏实的便是这枚香囊。

所幸此间事了,再等二十余日便能再见到人了,谢泠舟收回手。

阿辞抱着剑从舱外走进来,原本在一丈远的地方坐下,她习惯了给自己和旁人都留一个不算亲近也不过于疏远的距离,然而瞧见棋盘上的香囊,忍不住直起身子探头瞧了一眼。

望着那糊成一团线的鸳鸯,她了然笑道:“阿梦绣的吧?”

谢泠舟无奈笑笑:“表妹的绣活从前也是这般只可意会?”

阿辞双手抱臂又望了一眼,勾了勾嘴角:“现在大有进益。”

谢泠舟更是难以想象崔寄梦从前的绣工离谱到了何种境地,失笑道:“她还真是心灵手不巧。”

阿辞眼看着他将那香囊宝贝似地妥善藏起来,有些纳罕:“我以为团哥将来会喜欢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

“表妹知书达礼,难道不算大家闺秀?”谢泠舟面不改色。

哪有大家闺秀只会拉弹弓打鸟,还每逢大事便神经兮兮地看黄历?阿辞心虽如此说,但也无比认同地点头:“是,阿梦她知书达礼、温婉贤淑。”

两人都是少言的人,除了案子和崔寄梦,并无别的话题可聊,谢泠舟忽而问她:“闻雪此后打算何去何从?”

这个名字已有十年未曾被旁人叫起,江闻雪失神了好一会,抱剑望着外头茫茫江波:“我习惯了以姜辞的身份行走,也过惯了这样无牵无挂的日子,因而并无成亲嫁人的打算,往后大概还是会继续男扮女装游走江湖,即便恢复女儿身,也会在你和阿梦成婚之后,你我当年婚约乃先帝所赐,今上重孝道,我若现在恢复江闻雪的身份,那是要我的命。”

谢泠舟默然不语,良久微叹:“婚约的事是我有愧于你,往后若有何难处,尽管告诉我,我这半个兄长虽不如照殊牢靠,但会竭尽所能。”

江闻雪满不在乎:“你肯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查案,已是对我和江家有恩,我与你本就只有兄妹情,何来愧疚一说?”

两人释然一笑,望着江波各有心事,船经过一段水势湍急的河段,船舱周围忽然传来细微的异动。

谢泠舟和江闻雪警觉地对视一眼,江闻雪绷直身子,手中剑蓄势待发。

倏然间,一把长剑从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