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塞尼娅似乎是一下就适应了菲欧娜的新名字‘乔治娅·菲尔德’,叫得朗朗上口,在菲欧娜又打碎几个盘子,做糊了晚饭的熏鲑鱼后。

教堂有来自政府的微薄拨款,村子里信奉天主教的人不算多,捐赠少得可怜。但这所教堂有它自己的生财之道,后院里有个从创建这间教堂起就存在的酿酒厂,酿造正统的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

说实在的菲欧娜并不觉得这威士忌有多好,但喜欢的人却很多。叶塞尼娅不是守规矩的人,她在酿酒的时候放进几味魔药,罐装酒体的时候会偷偷在酒里施魔法。美名其曰:一点点魔法,让不明就里的人快乐十倍,醒了之后完全不记得,何乐而不为。

“所以你给我爸爸的威士忌配方也有魔药?”菲欧娜拧开一个橡木桶的开关,源源不断的醇烈威士忌流进她手中的玻璃瓶中,“怪不得你说庄园的威士忌不好喝,原来是我少做几道工序。”她咧嘴冷笑着撇向叶塞尼娅。

叶塞尼娅握着酒瓶歪歪扭扭的倚在一个橡木桶边,她的眼中闪耀着愚鲁的光芒,迟钝的摆了摆手否认道:“我没有,你别瞎说。”

她贴着酒桶滑到地上,盘腿坐下来,又灌了口威士忌,“送给萝塞拉的新婚礼物才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菲欧娜觉得叶塞尼娅是很矛盾的人,她一边享受着魔法带来的便利,一边又抗拒着在一些事情上使用魔法。就像她明明有一副好嗓子,唱歌却不好听,音符从她喉咙里像是一个一个往外蹦,连不到一块去。

其实本可以用一小滴魔药解决的事情,她偏不肯,也不许菲欧娜这样做。

一曲终了,教堂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在这件事情上菲欧娜也确实帮不了她什么忙。菲欧娜只比叶塞尼娅好一点,她唱歌至少是连贯的,只是音调平得像一张裁剪整齐的羊皮纸。

茶余饭后村子里有这样的谈资,教堂里的嬷嬷和她带来的实习修女哪里都好,就是她们的圣歌像是亵渎。

教堂除了每周的弥撒和酿酒外,并没有太多事情要忙。叶塞尼娅会带着菲欧娜在每周一海捕鱼。港口边有一艘破破烂烂的渔船,是教堂的资产。

菲欧娜和叶塞尼娅上了船,她穿着跳蚤市场淘来的运动套装,一双发黄的白色贝壳鞋,棕色的长发笼统的聚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她用鞋尖轻轻叩着甲板,将鞋底的黑色沙子震出来。她已经可以长时间呆在船上不呕吐了。叶塞尼娅穿着一件早已没了光泽,由很多块皮子拼接起来的毛皮大衣,粗糙的皮毛向四周扩散着,让她看起来像是正值盛年的野兽一样意气风发。

冬季的风里像是含着细小的冰凌,可以穿透衣服、皮肤,直达内里,在每一节骨头缝里穿梭。即使在白日也是深色的海像是手握镰刀的死神,在船只踏入禁域的那一刻,将其揽进它的怀里,送入轮回。

叶塞尼娅掌着舵,时不时看一眼指南针,离捕鱼点还有几海里。像是在为明天的平安夜做准备,今天的海格外喧嚣。一艘新型渔船铆足了马力,从她们的船边飞过,掀起一圈圈尾波。一个小男孩高喊着从舷窗中兴奋的探出大半个身子,朝菲欧娜她们招手。

菲欧娜从乱糟糟的鱼网中抬起头来和他挥了挥手。又一条船超过了她们,垂垂老矣的船体随着海浪余波震荡几下,又回到本来的节奏。叶塞尼娅腾出右手,用打火机点燃一颗香烟,她的左右脸像是在她抽烟的时候吵了一架,左边嘴唇紧紧叼着烟,右边眼睛被烟雾熏得眯了起来。

“今天人真多,魔杖可收好了。”她像是趁着香烟没从嘴边掉落的间隙,拧出一段话来。

“嗯。”菲欧娜握了握右手的手腕,应答着叶塞尼娅。

其实她的魔杖带不带都没有太大关系,好像从到这里那天开始,她所有的咒语像是这座北边的岛屿一样被孤立在大陆之外,被镇压在圣坛之下。

前些天听那些常年捕鱼的水手说,有只鲸鱼死在了捕鱼点附近。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像是即将燃尽的烛火,发出最后的火花,它从稠密的海水里一跃而起,又跌回海洋的温床里,一点点下坠到海沟深处。

一场鲸落让所有鱼群凫趋雀跃般奔像它的尸体,庞大的身躯仿佛成为了一个自然循环的世界,腐肉为食,骨架做庇护所。

瑰丽的死亡,史诗的重生。

菲欧娜正在甲板上费力的开解最后一个死结,前面的渔船上已经有了第一波欢呼声,那艘渔船似乎在鲸鱼尸体的上方。

本来是捕食者的鱼群震怒于被猎捕,从海底一拥而上,来势汹汹的击打着在波浪上游荡的船只,刚才兴致勃勃的将身子伸出舷窗的男孩被他机敏的父亲一把拽回了船舱里。谨慎的都将渔船驶出了这片海域,有胆大的又撒下鱼网试图从纷乱中获利。

菲欧娜丢下鱼网从甲板上站起来正往船舱里走,叶塞尼娅一口啐掉烟头,挂上最高档位与突兀袭来的鱼群迎面而上。几条身弱的小鱼被鱼潮挤上了船,在甲板上拼死拼活的扭动身体想要回到海里。鱼鳍剐蹭着船体像是指甲挠过黑板的声音,透明的鱼鳞飞溅道船上染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