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渡把马栓在和合二仙桩上,推门走进鸦雀无声的深深宅院中。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沈霓的家,虽不及昭武侯府大气,但曲径通幽,用椭圆石块铺就的小径蜿蜒而入,两旁嶙峋山石林立,误入山林。

要入正院,必先穿过竹青轩,沈照渡正要抄近路越过游廊的阑干,轩里忽然有人声响起。

“沈都督一身杀气不敛,不怕破坏了此处的清幽?”

沈照渡跨进游廊,抬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前,胡服胡帽,却生得一张清秀的中原人脸庞。

他将手搭在刀柄上:“哪来的三姓家奴,竟敢教本侯做事?”

大败贺洪后,耶城里一直没有趁胜追击,大肆进攻,反而只鬼鬼祟祟地搞偷袭,唯一的可能就是率领他们打仗的首领并不在城内。

若无阿玉奇带领,那些北蛮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贺洪这种庸才打他们也绰绰有余,怎敢贸然出动?

背后飘来的血腥味渐浓,沈照渡蹙了蹙眉头,随手将装有人头的布袋扔到阿玉奇怀里:“你的人还你了,我的人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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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在漠北忍辱偷生二十余年,阿玉奇早把这个忍字参得无比透彻。

韬光养晦这四个字被他用最钝敝的刻刀刻在骨头上,没人能比他践行得更深刻,更长远。

他把布袋交给旁边的手下,与剑拔弩张的沈照渡对视:“我还是那句,都督不敛杀气,我绝不放行。”

沈照渡的刀上那一层若有似无的红影是用漠北人的血染就的,阿玉奇最敬重的那位兄长的血也在上面。

只有让沈照渡把刀卸了,他埋在心底那些懦弱的忌惮才会减退。

沈照渡倨傲地勾起唇角:“阿玉奇,信不信本侯赤手空拳也能杀掉你所有人?”

见他卸下金刀,阿玉奇脸上才有了点松缓的表情,示意手下去接:“除非沈都督能刀剑不入吧。”

穿过竹青轩,阿玉奇的人光明正大占领了这方苍翠庭院。

“能召集这么多被流放的犯人,你倒是有几分本事。”沈照渡定在正厅门前的人,“但也是些歪瓜裂枣,不成气候。”

三番四次被羞辱,阿玉奇也不见半点傀怍,反而停下来回身与沈照渡说:“谢家世代崇文,从不认为那些锋利无比的兵器是最伤人的。”

正厅的门被阿玉奇缓缓推开,沈照渡从愈发宽敞的缝隙间看到沈正荣夫妇被五花大绑在太师椅上,松弛垂下的双手立刻握成拳头。

“古人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看到他被激怒的模样,阿玉奇脸上才显露几分得意:“沈照渡,如果我说你不在我面前自刎,我就杀了他们,你会怎么做?”

沈照渡怒视着他:“我会杀了你垫尸底。”

阿玉奇放声大笑,可笑意不达眼底,便被蔑视所覆盖:“不仅弃国不顾,如今为了自己的性命连心上人的父亲也可杀害。沈照渡,你就是个弃国弃家下流小人!”

“真想让沈贵妃听听你这番无耻之言,看清你那些肮脏的心!”

一听到沈霓二字,沈照渡像被定身咒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攻心为上,沈霓就在他的心上,是他的软肋,是他的死穴。

要让沈霓看到他丑陋的真面目,还不如在他身上千刀万剐。

正当阿玉奇洋洋得意之际,门口突然有人开口:“一个叛国叛家的无耻之徒怎么有脸说别人弃国弃家?”

他猛地回头,只见沈霓红妆覆面,头戴桃形金累丝镶宝石簪,一袭玄色织金锦飞鸟团花大袖罗裳,衬得她夭桃秾李,气势无双。

“你父亲尚在人世,却认了马哈木为义父,攻打养育你谢家百年的土地。”沈霓笑意一敛,看阿玉奇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臭气熏天的垃圾,“你一个认贼作父的禽兽,有什么脸面谈清流下流,忠孝仁义!”

“好!”

被绑在太师椅上的沈正荣大喝一声,阿玉奇的脸色更是难看,却一句也反驳不了。

沈霓回头看,时隔半个月,终于又见到了那张曾多次进她梦里骚扰的脸。

沈照渡身上的佩刀被卸下,下巴与眼圈都青黑一片,高高束起的头发散乱,唯独一双看着她不肯移开的眼睛依旧明亮,哪怕再狼狈也挺拔萧肃。

她正要走向沈照渡,身后押她进正厅的男人按下刀柄,抬高刀身拦住了她。

“娘娘,”阿玉奇阴沉着脸,皮笑肉不笑,“我叫你来,可不是让你唱龙凤戏的。”

他抬手弯了两下手指,一旁的手下拿起放在小几上的托盘走到沈霓面前。

“沈家于我有恩,我不愿血溅这座宅第,也不想只留一条绝路给娘娘。”阿玉奇对着托盘上唯一一只就被做出请的动作,“给你父亲,还是给沈照渡,由娘娘定夺。”

“无耻!”沈霓听完,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让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