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天擦亮,何明德就穿衣出门去了。池旭尧在屋里又躺了一会儿,也睡不着了,还是出去了。

环秀园就这么大,池旭尧顺着万木春楼前的路走着,七拐八绕,看到何明德从缀锦楼出来。他悄悄地跟着,看着何明德在河边忧愁许久,心也一点点下沉。

同自己做这种事情,究竟是如何难耐,要让他天为亮便去找唐远游?自然,那点时间是决不能做什么的,可这种做法,仍是让池旭尧无法理解。

水玉和水碧安安静静地收拾着杯盘,池旭尧忽然道:“水玉,你看着本王。”

水玉茫然地看过来。

池旭尧仔仔细细地看着水玉的眼神,平和地疑惑,等着他的吩咐。

他记得从前,府里的丫鬟每次看到自己,眼睛都会亮亮的,羞怯的。

想这些太傻了。

池旭尧挥挥手,无力地让两人出去了。

想这些做什么?

池旭尧克制着自己,去处理公务。父皇已经下旨今年五月加开恩科,令谵台子明大人为今年主考官,定下章程,不日将发圣旨到各省。

池旭尧的那群朋友听到消息都高兴地不得了,知道这是端王的建议,更是高兴,都等着能博得出身,跟在端王身后,为百姓做一二事。

这群书生这时候可都不谦逊了,自言三甲必然都在这群人中,只是不知是谁要拿了第一、谁做那榜眼。嘴上都不肯让人,私下各个都用起功来,私下和端王、胡先生暗暗请教。

端王读书未必要比这群人高明多少,可是毕竟出生皇家,对有些圣人之书的解读观点,与书生截然不同,双方讨论,总能给对方带来启示。

昨日程诚送来书信,想端王请教,因涉及到的书不知道被放在哪个书箧里,端王便先搁置了。今日无事,正好适合找找那本书,也把书房中的书籍重新整理。

环秀园里藏书比不得端王府,却也不算少了。池旭尧找了半天,没找到那本书,正打算放弃,让下人把书都摆在书架上再说,手下刚好打开了一个书箧。

找到了。

端王松了口气,把书拿起来,就看到一本眼生的册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何明德的。迁府的时候,他们两人的书籍手册都放在一处了。

本来不想想他的。

端王叹气,顺手把何明德的手册也拿了起来,随意翻看。里面画了不少亭台楼阁,一旁写了批注,不知为何,字字皆是错的。

何明德也不是不识字的人,怎的这里却都是错的?若说是避讳也不是,哪有字字避讳的?

他心里疑惑,又翻过一页,手顿住了。

这一页画的并非是亭台楼阁,而是一人。何明德的画工不算很好,可是人物画得却很是传神,绝不至于让人认错。

画中人穿的衣服,池旭尧记得很清楚,那是他刚嫁到侯府时新裁的衣衫。可若说画中人是他,那便太可笑了。

画中人分明三十上下,蓄着胡须,气质温和却自有威严之气。与他长相相似,却绝不是他。

莫说是皇兄与池维竹,但从这气质上说,连父皇都比自己像这画中人。

都说睹物思人,眼下,大约自己便是这物,那那个人,又是谁?

……

浮月楼。

“之前侯爷说的闺阁茶园已经快完工,再过半个月侯爷便能去验收了。”绿浮看着手中的账本,翻过一页,“浮月楼近期也有了一批信得过的人手,可以与一些京中府邸建立联系,以备后用,侯爷可有……”

说了好一会儿,却没等到一点儿回应。绿浮抬头一看,便见侯爷眼睛还在账本上,心思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侯爷?侯爷?”

何明德回过神,“抱歉,走神了,你继续。”

绿浮却是摇摇头,道:“侯爷有心事?”

何明德犹豫片刻,自己与端王的私事,不好说,便摇摇头。

绿浮却是了然一般,笑道:“侯爷此时在想一个人吧?”

这没什么好瞒的,何明德点点头,等着绿浮的高见。

果真。

绿浮自那里园中,见他二人的情状,便知他二人对于情爱一无所知,端王更是不知自己已将要落入网中。谁知这二人旁事聪明,于此道却如此笨拙,到了今日方才有些苗头。

绿浮并不点破,只是笑道:“侯爷,人这一辈子,可只会有一次这种经历,是愁也是喜。”

嗯?

绿浮站起身,道:“侯爷看起来很是疲惫,妾为侯爷弹个曲儿吧。”

说着,走到七弦琴前,长指轻拨,欢快缠绵的音调便出来了。屋子外头的小丫头们听到声儿,隔着墙嘻嘻哈哈跟着唱。

“害相思,害得我伶仃样。半夜里爬起来打梅香,梅香为何我瘦你偏壮?梅香覆姐姐,你好不思量,你自想你的情人也,我把谁来想?”

何明德:……

何明德无奈道:“你也学会促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