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进得宫门口,便闻到一股墨香,宫女送她到门口便退下了,门口候着两人,一人穿着紫色曳撒,笑容可掬正是刘奎,“可把苏姑娘给盼来了,您请进。”

舒筠看到他便有亲切感,噙着笑朝他施礼,随他一道踏入。

一楼东侧的厅堂十分开阔大气,层层叠叠的书架错落其中,靠窗的位置搁着一张紫檀长几,刘奎将她引入厅堂尽头一小间,里头床榻高几一应俱全,瞧着像是平日歇息之地,而此时此刻,那高几上摆着几个食盒,得了刘奎示意,内侍将食盒打开,摆出四菜两汤热腾腾的菜肴。

香味毫不留情地冲击着舒筠的味蕾,她太馋了,咕哝吞着口水。

刘奎上了年纪,最见不得孩子挨饿,连忙抬手一指,和蔼道,“好姑娘,快些吃吧,七爷有事,不能陪您用膳。”

舒筠一愣,这才意识到她还未问裴钺名姓,“七爷?”

刘奎笑容深不可测,“没错,七爷姓皇,家中排行第七,您可唤一声七爷。”

“黄七爷?”

舒筠猛地想起醉酒那夜,她似乎要缠着裴钺给他做上门夫婿,脸上顿生几分不自在,又与刘奎道了谢,坐下来用膳。

舒筠对皇宫诸事一无所知,压根不知坐在这藏书阁用膳是何等排面。

刘奎看出来了,这姑娘性子娇憨,不谙世事,心眼有,但不多。

这一顿饭舒筠吃得浑身通泰,那一叠水晶脍切得丝滑细嫩,入嘴又格外有嚼劲,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那锅蛙肉搭配土豆片用葱香蒜末爆炒,又香又辣。

裴钺换上一件青衫踱步进来时,就看到这姑娘一丝不苟地将锅底粘连的那块土豆片给夹起,有滋有味地塞入小嘴中。

若将吃饭的这份功夫用在读书上,什么策论写不出来?

再扫一眼桌案,四菜两盅汤,她竟都给吃完了。

裴钺见惯皇宫妃子细嚼慢咽,克制饮食,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能吃的。

这莫不是小吃货吧?

裴钺轻咳一声,提醒她自己驾到。

舒筠昏懵地扭过头,对上裴钺嗔怒的眼神,她眨了眨眼,揉了揉吃饱的肚皮,起身朝他施礼,

“七爷。”

能不能吃饱了就走她内心小声嘀咕着。

裴钺看她这惫懒的模样,也猜了个大概,闻着里头残留的菜香,他皱了皱眉,他昨日是哪根筋搭错答应她来藏书阁用膳?

他往厅堂窗下的紫檀长案指了指,

“出来。”

舒筠抱着学囊,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端坐在主位,她挪了个锦杌,坐在他身侧,又将昨日的课帖拿出来递给他,裴钺一旦进入状态,神情十分专注,开始给她讲述历代治水的案例。

舒筠本是昏昏入睡,思及他用心良苦,狠狠掐掌心一把,逼着自己跟上他的节奏。

两刻钟,裴钺讲述完,舒筠开始提笔写策论。

裴钺在一旁细瞧,光落笔,舒筠便耗费了几张宣纸,好不容易写了一段,愣是来回绕圈子未切入正题。

裴钺看得心累,他平日看折子,最不喜官员顾左右而言其他,但对着舒筠,他是极有耐心,舒筠不是他的大臣,他不能以严苛的标准来要求她。

话说回来,这姑娘文才谈不上好,却写得一手好字,这大约是她唯一的长处了。

两刻钟后,舒筠写完交给裴钺检查,裴钺扫了一眼,额角一抽,

“是‘束水冲沙法’,不是‘束沙冲水法’。”

“哦”舒筠小唇抿紧,乌亮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颇有些不服气。

裴钺好笑道,“你为何不服气?”

舒筠撅起嘴,“您语速那么快,我哪记得那么清楚,我能写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爹爹教我时,我从未写够三百字,我今日可是写了七百字了”

裴钺盯了她许久,咬着后槽牙,“原来是给朕是真给我面子。”

擒起一旁冷却的茶水压了压火气。

舒筠话虽俏皮,心里却是感激他的,她咧嘴一笑,将答卷从他手里夺过来,连带书册与课帖全部收好放入行囊,

“多谢七爷耐心指点,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交差。”

话落打了个喷嚏。

裴钺皱眉,搁下茶盏问,“昨日淋雨受了寒?”

舒筠用绢帕压了压鼻尖,“不是,是我被褥薄,冻着了”

裴钺想起她的境遇,眉峰隐隐压下,语气发沉,“你且等一等。”

他招来刘奎吩咐几句,须臾,刘奎小跑回来,捧着一叠大氅。

裴钺接过塞给舒筠,“我随陛下行军打仗,偶有露宿在外,将此物抖开裹住便可御寒。”

浓密的棕色貂毛流淌着奢华的亮泽,舒筠忍不住抬手覆上去,貂毛细密轻盈丰厚柔软,即便没穿过上好的皮子,却也看出来此物非同凡品,

她欣赏片刻,收回手摇头,“七爷,无功不受禄,这么好的皮子别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