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听见了第一滴雨落在七月的柏油马路上,炙热无声的呻吟。

这是一个信号。

身体机能的苏醒从裸露的皮肤开始,慢慢渗入肌肉纤维、血管组织和骨骼关节,随着血液流动自下而上涌入左侧胸膛。

他闻见了垃圾发酵的腐臭混杂刺鼻沥青的亲切味道。

这味道里有股再熟悉不过的腥甜,他伸出舌尖一卷,品咂着第一批雨水中独特的泥土涩意,还有一丝丝凝固了的、来不及被冲刷掉的,血的香气。

耳边传来远处的闷雷,像是巨大的星舰拖着长长的尾音轰鸣飞过,直到那霸道的回响久久散去,他从密集的雨声中分辨出一道轻缓的脚步。

他半垂着湿漉漉的睫毛等那双逐渐拉距定焦的小腿停在面前。

“麻烦让一让。”

“巷子很窄,不要横躺在路中央。”

眼珠受压影响,翻不上去,只能水平看向一双雪白的袜子。

“两条街外有卫生所,出了这里打车十分钟有公立医院。报警的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眨了眨眼,大脑似乎还未适应语言解码,一个一个冰冷的单词迟钝地排列旋转,一圈一圈,越转越慢。转到最后,眼睛里脑海里只剩下这双白袜子。

他用力地看。用他那新生儿一般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在新世界看到的第一样事物。

然后在它抬起跨过自己身体的刹那,伸手握住了它。

周西皱眉,居高临下望着躺在地上捏住自己脚踝的男人,她借力踢了踢他的肋骨,不敢太用力,实在是那张脸上战况颓靡。

“喂。”

她撇撇嘴,压下脾气商量,“你起来,我送你去诊所。你是哪一边的,认不认识虎哥?听过大老爷的名字么?”

从箍住脚踝的力道和触感判断,答案是否。

周西单腿直立得累了,干脆把脚踩在他身上,一手举着伞,回头看向雨幕纷遮的来路。

她再开口时,声音竟奇迹般地流入耳中,经由大脑中的处理器丝滑流畅地传递下去。

“你起来,我带你回家。”

捕捉到那双眼珠阻滞地向上定格,她弯下腰,让秘密和大雨一起无声落地。

“作为报答,你得替我杀几个人。”

他一动不动与她对视。

这是他降落在这个星球上的第一个目的。

美貌与贫穷,到底谁是谁的原罪?

电视里正反方辩手们气势如虹地你来我往,口水沫子恨不得穿透摄像机,代替春霖遍泽大地。屏幕下方滚动着无人问津的新闻:教育部长贪污受贿金额高达一亿七千万,曾是国王奖学金获得者;各地最新平均薪资出炉,三城区蝉联榜首,元老院举荐候选者有望分食教育部;十校联盟今日发布资讯,或增设领主奖学金,下原家将再次提高赞助金额,激励所有三城区出身的贫困学生顺利完成高等教育

“有钱真是好啊,名声有了,地位也有了,想要什么要什么。美貌是罪么?贫穷才是吧。美貌明明就是财富!”

“不信?不信就看看这位啊!”

正在给咖啡拉花的胳膊被人一怼,即将成型的猫咪顿时长出了兔子耳朵。

他也不生气,顺着手指看向电视——是一款大热的能量饮料广告,几乎所有的车站都能看到张贴的海报,就连商场和cbd大楼的电子屏也有滚动影像。原因无他,这位代言人自身就是一场传奇风暴。

传奇般的出身;传奇般的走红;传奇般的经历;到了如今,更是传奇般的赢家。

一个将美貌最大程度变现的,前无古人,也极有可能后无来者的,男人。

同事酸得直舔嘴唇,胳膊肘又要不老实地拱他腰间,被他灵活转身绕了过去。

“说起来你俩还挺像,都是吉麻街走出来的,都是帅哥,怎么你就在这儿给人卖蛋糕,偏偏人家这么好命,攀上了大金主,一跃成了大明星!江万,你怎么搞的!”

他耐心地将猫改成兔子,轻声应道,“谁知道。”

同事越想越替他不值,干脆两手捧起他的下巴,探照灯似的左右上下打量,非要从这张脸上找出命不如人的原因。

被那双轻佻的猫一样的眼睛睨久了,男人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哎呀,可惜你生得晚。”他抽回手,抱在胸前继续看电视,“你早生几年,哪里轮得着竞端,嫁去下原家的说不定就是你啦!你不知道哦,他刚出道的时候臭名满天飞,黑历史比整个娱乐圈加起来还多,脾气又差,都是下原家压下去的。谁让当家的领主是个小姐呢?我妹妹还为了他和我吵架,骂我是驴脸,她也不想想,我俩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是驴脸,她那张马脸能短到哪里去!”

江万十分捧场地笑出声。笑声很轻,几乎传不到第三个人的耳中。所以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在下午四点的甜品屋里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两人一起回头。

青春靓丽的女高中生们躲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