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本有图有字的市井艳情册子,里面的男女行得是赤裸裸情色事,可架不住工笔精细,笔法缠绵,囊括了好一批后宅小姐夫人和道貌岸然的文人墨客。折柳与蕴宁的婚事明朗,想来是知情好友的“馈赠”。

镜桐对这些房中私密提不太大兴致,也不似有些高门小姐,早早春心在外,出嫁前就有勾着情夫厮混的经验,平日连闺中趣话及此,别人都是半遮半掩地、像是偷赃一般嘀嘀咕咕,乐此不疲,只有她是没打苞的铁树,半点不开窍。

眼下东西都送到嘴边,没有不张口的道理。

翻开封页,只见上书:雨娉娉,风脉脉,一枕春夜,话却人间。

崭新平整的纸面上一丝不挂的男女,正交迭缠绕着身子,唇齿相依。

猝不及防。“噌”地一下,她竟也通红了脸。

暮春三月,一夜雨落,满城的泥土里都散发着香气。院子里的桐树缀了簇簇云海,白紫相间的花瓣被吹到窗前,镜桐裹着鹤氅倚在罗汉床上,捻起一枝,拿帕子吸净雨水夹在书册里。

十四春新话,有且仅有十四章回,她一口气看了十之八九,剩下的收尾怎么也翻不动手。

本以为是些粗鄙直白的下流文字,却不料是有来有往、细腻又婉转的动人故事,连带着配图看上去也顺眼许多。她昨夜对着蜡烛仔细观摩比较,只觉画中男女交合之处甚丑,尤其是男子胯间黑丛丛、细溜溜的东西,看得她直撇嘴,一想到再芝兰玉树的公子身上也都挂着这么丑陋的烧火棍子,好不容易萌生出的兴致也败落了,甚至想到过几年成婚嫁人,还不得要夜夜吹灯摸黑行事。

那厢折柳还不知此番阴差阳错,丫鬟早间来伺候过汤药,见镜桐面色行事如常,也就此按下心来,侥幸把话吞回肚子里。加之阖府上下忙着傍晚的大事,省事的下人们都被叫去前院,余下新挑上来的一位小婢子,唤作小婵,陪在镜桐身边解闷。

小婵是前年买进来的,学字晚,人也慢一拍,巧在一张满月脸,五官圆润讨喜。明夫人看重她老实敦厚,没得好些心计,安排在镜桐院子里做了一年粗活,去年跟着账房识字,背得出三字经了,才提到内院里端茶送水。

她近身伺候的机会不多,每次走近这位小姐跟前,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呼吸,生怕喘息过重,把花儿似的人吹散了。

“小婵,你来。”

她猛地回神,才意识到自己那副呆样子肯定又被看了去,慌乱间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镜桐被她逗笑,撑着半腮指指窗外一地落英,“去捡些干净的,编个花环玩玩。”

小婵嘴笨手巧,会织好几种样子,会编穗穗还会绣荷包,连蕴宁和水秋都专门来学过,一个如今挂在折柳身上,一个还不知藏在何处。

院子里的桐花如铃铛,簇成一梢,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往年隔着清明,前盛后衰,今年较为特殊,本以为折柳在寺庙中捎来的那支是始信,花期要延长到四月去,可也正是雨水多,落得也快,短短几番风雨,就已铺满一地。

念起暮春之景总有萧索,桐花疏雨更是殇情,若换做是蕴宁,见此寂寥冷清,估计要动情得落下泪来。镜桐生于此际,十几年来倒是看得开。花落了,便趁着新鲜簪在发间别在耳旁,前些年绣娘还会将花梗织在她的袖口裙边,举手投足一片香气缭绕,十分惹眼。

小婵依言捧了一兜花,尽心尽力地把花瓣擦干,堆成一小座香丘,又去折些细嫩的青柳枝,洗净磨平,一丝不苟地编起花环来。镜桐趴在床边瞧她一双白藕小手快速翻飞,嘴巴抿得紧,模样认真可爱,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抱着花纱被面打起盹。

半梦半醒中明夫人来了又去,穿整套的宫服,鬓角梳得一丝不苟,连坐也坐不得,生怕压皱衣裙有失礼数,只能长长地躬下身子,冰凉柔软的手在镜桐颊边游过。发间的金蝶珠玉步摇被昏黄的灯豆照亮,垂在眼皮间斑驳曳动,振翅欲飞。

“阿菁,阿菁”

她恍惚听见阿娘的细语,还有折柳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来不及阖起的隙缝中丝丝缕缕地透进。

窸窸的脚步声连着光线一道褪尽,退去门槛外,那里满城的灯火热闹,正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镜桐是被雨水滴落在窗几台阶上的声音吵醒的。说来也怪,伴着狂风骤雨总能睡得格外安稳,雨停风止时,反而蚓窍蝇鸣的动静听得十分清晰。

她睁开眼,身子上倒影着变了形的万字纹,不用推开窗也知道,当空必是月色如洗,一派澄澈宁静的好意象。枕边是一顶簪满花瓣的精致花环,连梗垂落的桐花还称得上鲜嫩,缠在细柳枝上围成一圈,刚好够她戴在发间。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爆竹声,连笑闹和礼乐也能听个隐约。

“真是热闹啊,”她顶着花冠,裹起软裘跪立在榻上。

窗外树摇影动,雨水化开的花香还来不及融进泥土,被乍起的池风卷着一股脑地闯进屋子里。

镜桐紧了紧衣衫,探出半边身子。她想起十四春新话中的第一夜,闺阁小姐窗外的绿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