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方毓的师尊便是那个毋庸置疑的“因果道天下第一”。

那位万道功德金丝系于一身,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引动天地气机,因此常年自束自持,喜怒不形于色,除了那朵仙葩以外,平时也不轻易看人。

现在想来,那一眼似乎颇有些深意……

可颜方毓举目遥望,他身边诸事中,前路不明的便只有一只小兔妖。

不过仅是一只小兔妖……他何德何能,竟也能得他师尊青睐一眼吗?

于是回去的路上,颜方毓皆是这副不语沉思的模样,连一向挂在嘴边的笑意都淡了不少。

容秋小心翼翼地扯了下他的袖子,讨好似的冲老婆咕哝:“如果颜哥哥不愿意让我学的话,我就不选神识课了。”

颜方毓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他:“我没有这么说过。”

容秋挺开心:“哦!”

得了老婆的首肯,容秋在他眼皮子底下从善如流地掏出灵璧,把一直犹豫选还是不选的神识课给勾上了。

颜方毓:“……”

颜方毓忍不住抬起扇骨,用端头压了压眉心。

他师尊座下一门三徒,统统都没有当师父的命,颜方毓自己也一向对教书育人不感兴趣。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小兔妖这样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汹涌的教诲之心——或是主宠之怜、长辈之爱,总之随便什么东西,它一股脑就生了出来。

容秋心满意足地收好灵璧,刚一抬头,便跟一脸复杂的颜方毓对上了。

这表情实在是有点难以形容,放在颜方毓一贯带笑的脸上尤其显得违和。

容秋惊得一耸肩膀:“……怎、怎么了?”

颜方毓张口,刚吐出一个“你”字,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抿起唇笑着摇了下头。

容秋敏锐地察觉到,似乎与此同时,颜方毓也将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重新压了回去。

于是风雨消歇,对面的人又变回了初遇时的模样,那位世家公子一般的青年仙君。

他整个人忽地重新松弛下来,折扇撩闲似的抖开来,有一搭没一搭扇着。

颜方毓重新启唇,说话的腔调疏宕又懒散。

“凡有举世无双之威能者,皆对其德行心性有更苛刻的需求。”他说,“若是心性不足、品行不端之人,利刃在手,必将掀起更大的灾祸。”

容秋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哦。”

颜方毓“刷”地合起扇子,在容秋头顶敲了一记。

“我是说,你这小兔子心性还不定,现在就天天琢磨着怎么听人肚里的小话,以后难免就要走歪了!”

“哦……”

小兔子抱着被敲痛的脑袋闷头应了一声,期期艾艾地从上睫毛的缝隙里觑着他。

那人的面孔隐在睫毛梢的影簇里,明明暗暗,看不分明。

容秋只听见对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温温凉凉地响:“到了那时,漳台府那座三叠高台上站着的就是我俩,我一摇扇子——”

“啪!”

一声骨贴肉的脆响,是白玉的扇骨挑在容秋的下巴尖,将他的脸从手臂里强行托了起来,迫使他与上首的人对视。

青年仙君从极近处睥睨着他,眉如远山,目若寒星,盈着辉光的银制护额虚虚拢着额前的碎发,衬出一张俊美的脸。

端得是耀眼得不可方物,令人呼吸骤停。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颜方毓就是这样托着容秋的下巴。

于是容秋也像第一次一样,被盛世美颜冲得头晕目眩,思想霎时走了岔子。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忽起来,明目张胆地在老婆高挺的鼻梁上滑滑梯。

颜方毓顿时气笑了。

这么一个严肃的场景,被这小兔崽子搅和得反倒像是在调情。

后半句威胁的话就这么卡在颜方毓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决计不能咽下去。

凉滋滋的扇骨沿着容秋的下颌骨滑去他的颊侧。

少年人脸颊微红,较宽的那一面在其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啪。”

一声很微弱的响。

大抵是扇骨之前已贴过容秋的下颚,又或是常年被颜方毓握在手里,早已浸透了那人肌肤的温度,因此贴上来的触感并不像扇骨,反而十分温润,似是掌心贴着脸颊的厮磨,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颜方毓的斥责也很轻:“小色鬼!”

容秋还没太有经验,自然没瞧出此时的氛围有多么像登徒子调戏闺阁少女。

他只觉得被老婆打挺开心的,被老婆骂也挺开心的;或者说,那声轻斥被对方咀嚼在齿间,又从唇瓣中吐出来的时候,似乎有一阵陌生的力量簌簌降落在容秋身上。

那说不清是一种怎样奇异的感觉。

有点麻,又有点痒,嫩芽一般想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

如风吹过麦浪,那种令兔发麻的知觉流淌过他全身,人形皮肤上那层绒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