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颜方毓的声音惊雷一般突然炸响。

容秋恍然如梦初醒, 猛地从人偶颈窝中抬起脑袋。

“你在做什么?”颜方毓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咬牙切齿。

“啊……我……”

容秋慌忙擦了擦人偶颈侧的口水,装模作样说:“我……我睡不着。”

颜方毓凉丝丝地说:“怎么, 一定要热热香香的你才能睡吗?”

容秋有一瞬的心花怒放, 又立马被自己压了下去。

“不用了不用了, 我还没练好呢, 万一再把颜哥哥挤下去就不好了。”他很有自知之明。

颜方毓不冷不热笑了一声。

然而此时此刻, 无论是被吓的还是被馋的, 容秋倒是真的有点睡不着了。

“啊,对了。”

他忽然想起, 今天的大事史课还有课业要问颜方毓的。

还没到考前昏天黑地记各个历史发生年份的时候,那段持续千年的魔族、人族血泪史,对于此时的容秋来说更像是一则听不太明白的故事。

他絮絮叨叨给颜方毓叙述了课上发生的事情, 又问道:“我开始觉得那几个人类说的有道理,可小绮说话的时候, 我又觉得小绮说得对。”

“庄先生说他们都对,”容秋回忆着庄尤的话, “‘世上之事, 本就无绝对对错,只有立场之分;甚至, 立场也无绝对, 只看目的为何’。”

他疑惑:“可是,他们两边的意思明明是相反的啊?”

颜方毓沉默良久, 忽地哼笑一声。

“不论对错,只论立场……不错。”

“什么?”容秋不明白。

颜方毓说:“你举棋不定, 只是因为你站在了他们各自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如此, 才会觉得他们所说的都有道理。”

容秋懵懂点点头:“他们说的话,拆开来听我都能理解,但合在一起我又不明白了。”

“魔族被关在地底,对他们来说是坏事,对人族来说就是好事。但庄先生又说被关了一千年,魔族已经没法再繁衍生息,所以小绮他们重见天日,对魔族来说是好事,而能延续种族,供给灵力,对人族来说应该也是好事。但灵力比之前少了,又好像是坏事……?

“还是说要做对自己好的事,就一定会伤害另外的人?

“唔……这样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是‘好事’呢?”

容秋的话乱七八糟,说着说着就把自己也给绕了进去。

但颜方毓竟听懂了。

他轻笑了一声,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玩过骰子吗?”

沉思中的小兔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啊,还没有,但是以前见过的。”容秋说。

“那就好,不然我还得想个别的例子。”颜方毓说道,“一颗质地均匀的骰子,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自然投掷,那么投到每一个点数的可能性都是均等的。”

容秋很捧场地点头:“嗯!”

颜方毓:“你投掷六次,大概率并不能把每个点数都投出一次,投六百次,也不一定能让每个点数都出现一百次。”

“但你投六千次、六万次,乃至更多,每个点数出现的概率便会无限接近均等。”

“嗯,我听懂了,”容秋疑惑道,“可是这个,和我刚刚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世事之行轨皆是这个道理,有时你不明白,只是因为你只投了六次,若投得次数够多,便能窥到规则痕迹。”

颜方毓顿了顿,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扇骨,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站得至高至远,视野至广至阔,这便是天道。”

“嗯……”容秋明白,但又不是太明白,“所以天道在投骰子?”

颜方毓笑出了声:“哈,谁知道呢?或许正是天道投了六万次骰子,才告诉世人每个点数出现的概率理应相当。”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天道投骰子跟小绮他们有什么关系。”容秋老实地说。

“我在教你……除了人族和魔族之外的,用天道的视角看问题。”颜方毓说,“当投骰子的次数足够多——也就是时间足够久,久到一千年前、至更早。”

“彼时魔族遭受倾轧,致使地上灵力不丰,人族剑走偏锋行清世行动,魔族迁入地底,自此清浊分立。”

“这一千年间,并不仅是人族,兽修、精怪,乃至普通草木,是地上所有生灵,都沐浴着如此精纯的灵力。”

容秋才刚刚吃了由富裕灵力灌溉催生的绿植,能明白它不仅仅是味道奇佳,当中更有微弱灵力存在,落进他的胃袋后便汇入经脉、自行流转入丹田。

这样的草木,定是生长在普通地方的绿植所比不上的,书院外很难见到。

而在之前的一千年里,这样灵力浓郁的草木却如同路边的野花野草一般,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