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叹息——原来她都明白……

“其实我们想的都一样。”姜洄苦涩地笑了笑,声音软了下来,却依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都想为他报仇,但是我始终记着父亲的训示,烈风营是人族的枪与盾,是为守护人族而存在,不是他的私军,也不能卷入人族的内斗之中。父亲蒙冤而死之时,烈风营兵变暴乱,第一次违背了父亲的训示,我明白你们当时的苦衷……你们是想保护我,你们担心我会沦为罪奴。”

秦傕低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她红着眼眶,声音哽咽,依稀还是旧日天真活泼的模样,但却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成长了起来。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高襄王有多么珍视这个女儿,他把她放在心尖上疼,恨不得为她遮挡世间所有的风雨,最终却还是未能如愿。

高襄王去世后,烈风营上下便守着他的遗愿。

守护人族,也守护姜洄。

而姜洄,也在以她的方式保护烈风营。

“你们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们。”姜洄眼泛泪意望着秦傕,澄澈的眼眸掠过营地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父亲的仇,我来报,但烈风营的初衷,你们的道心,不能动摇。烈风起于深渊,只为涤荡尘嚣,驱逐妖邪,不能陷于私情与利益。你们已经为了救我破例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柔软而坚定的力量,如春风一般吹过每一个角落,抚平了众人心上的愤怒与烧灼。

秦傕的眼神一点点软化,最终化为一声怜惜的长叹。

——原来他们做的一切,小姜洄都明白……

——小姜洄长大了,王爷若是知道了……

——该有多心疼啊……

秦傕是看着姜洄长大的,她刚出生时小小的一团,被姜晟极其珍重地捧在掌心。那个力能扛鼎的一品异士,劈山填海轻而易举,却几乎动用了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丝力气来抱这个脆弱的小家伙。

——你们修为太低了,不会抱小孩,闪一边修炼去!

——只有我抱,她才不会哭。

姜晟总是这样得意又嫌弃地对他们炫耀自己的宝贝女儿。

后来姜洄三岁时没了母亲,便开始了随军生涯。

小姑娘是烈风营里唯一的亮色,是南荒妖泽上最美的花。半大的孩子便开始学习巫医,从来不喊苦不喊累,默默为他们熬制伤药,用稚嫩的嗓音唱最动听的歌,她在众人的掌心中长大,体贴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一点点地长大,脱去了稚气,转身走入了高高的王城之内,从天真快乐的高襄王郡主,成了尊贵却跋扈的高襄王姬。但无论世间之人如何贬低非议她,他们都不曾怀疑过她。

因为她不仅是姜晟的女儿,也是他们全力爱护着的孩子。

秦傕微微哽咽,哑声说道:“孩子,我们明白你的心意,但是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身后之人,恶贯满盈,我们今日非杀不可,你让开,不要脏了你的手。”

姜洄没有移动半分,她仰着头看秦傕,神情凝重,目光诚恳而真挚:“秦伯伯,我阻拦你,一半是为了你们,另一半,便是为了他。”

秦傕讶然,他抬起头看向站在姜洄身后的祁桓,却在后者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样深沉的异色。

姜洄肃然而坚定地说道:“他没有害过我阿父,也不是坏人。”

“你?”秦傕皱起眉头,“你不要被他花言巧语骗了,他为虎作伥,甘为走狗,替蔡雍杀了多少人!”

“这些都是世人对他的误解与中伤。”姜洄摇了摇头,“秦伯伯,世人如何说我高襄王姬?”

秦傕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那些话太过难听,他也很难当着姜洄的面说出口,只能宽慰道:“那是你为了自保不得已的伪装,旁人不了解你,但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姜洄微微笑了:“是啊,你们相信我,而我也相信他。”

祁桓失神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他并没有想到,她会来,更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

秦傕给他的伤并不致命,花瓣在心口剜了一刀,但却不如她那句“我相信他”,让他觉得酸痛难忍,几乎抽光了他浑身的力气,连呼吸都心口抽疼。

姜洄环视那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大家听我一言。”

“即便你们不相信他,也不信我,但是你们都信我阿父。”

“烈风是为驱逐妖邪而起,不是为人族自相残杀而生。”

“是非难辨,善恶难分,我们没有权力代天审判。”

“若自恃强大,便以自身是非来决断他人生死,那与邪道何异!”

少女清朗的声音在营地之上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恍惚间他们好像看到了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音容宛在,虽死不朽。

她用稚嫩单薄的双肩,扛起了一片青天。

祁桓始终沉默着凝视她的背影,却依稀在心中看到了那双澄澈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