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 那时:

“莫要再提那人了——”

桑嬷嬷看她岿然不动的身影, 想了想, 恍然大悟。

公主应是被瞒骗之后心生恼怒了吧?

是夜, 月凉如水。

月明宫前的火红的石榴花早已凋零了,取而代之的一只只灯笼般的小石榴。藏在绿叶里, 饮着风露沐着阳光一日日长大。到了立秋前后,已长得很大了。那些饱满得裂开了果皮的石榴子甫一露出,就引得鸟雀纷纷来啄,一时间,月明宫内外都飘散着石榴香甜的芬芳。

华滟侧身躺着,浓烈芬芳的果香即使是严丝合缝的琉璃窗也挡不住,趁着夜风钻进缝隙,潜入她的梦中。

这几月来世事变化地实在太快了。华滟原只是想半倚着思量着事,没承想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做起了梦。

在梦里,她变成了月明宫石榴树上的一只大石榴。

与其他石榴果不一样的是,她是沐浴着月光长大的。

这夜本和往常一样,她从层叠的树叶中钻出来,将饱满的身体展露在清湛的圆月下,任由徐徐晚风带着远方青草的气息,吹过她炽热的身躯。夜风很凉,吹进裂开的表皮里,更叫她舒服地喟叹。

悠悠晃晃,她高兴地在枝头上晃荡了起来。

只是,这月光怎的越来越烫了?

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惊恐地发现原来莹白的月亮渡成了蓝色,离她愈来愈近,愈来愈大,清凉如水的月光,也炙热地烘烤着周遭的一切。

先是小石榴们,而后是树、花、庭院、流云……空气中扭曲着沸腾的浆水般的万物。幽蓝的月亮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最后!停滞在她眼前,化作一只饱含着哀怨的幽蓝色眼眸。

华滟猛地睁开眼。

心脏咚咚地跳着,仿佛仍因梦中事物而紧缩着。

她的手抚上了胸口,整个人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月亮透过琉璃窗清清淡淡地照进来。

窗上嵌着的是佛郎机舶来的琉璃,宝蓝色的琉璃里浮沉着赤金的宝相花,绚丽得简直能令人窒息。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贡品时,极为喜欢,缠着皇帝撒娇不已,皇帝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这价值千金的琉璃片就变作了永安公主寝殿上的窗页。任是骆皇后嗔怒不已,她也没有松口将琉璃卸下还回去。

华滟翻了个身。

也许是睡前盯着这窗,一时晃了神吧?她想。

这琉璃窗照进来的光,不是蓝色的,还能是什么颜色的。她又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窗上孤零零的金花。

她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去想,谁才会生着一对蓝眼睛。

“嘿,你听说吗?”

“什么?”

“就是那个——”

“哪个呀?”

“啧,就是城门口堆着的那堆东西。”

“噫!你莫要再提,我这恶心才压下去呢。一想起那堆东西我就直犯恶心……”

小宫人们坐在阶上窃窃私语,身边还堆着未清扫完的落叶和扫帚。

华滟从回廊下经过,下意识地听了一耳朵,皱起了眉。

濯冰上前呵斥道:“你们!是哪个手下的?正事不做在这游手好闲!”

小宫人们一惊,回头看到贵主来了,战战兢兢地立了起来,挤在一块儿,活似枝头叽叽喳喳的雀儿。

华滟淡淡扫过一眼,濯冰会意地停下了训诫,改口道:“刚刚说话的两个,上前来,公主有话要问你们。”

便有两个小宫人颤颤巍巍地对视了一眼,走了几步出了列,把头埋得低低的。

华滟默了默,问:“你们说的,见了就会犯恶心的东西是什么?又怎么会堆在城门口?”

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宫人,就大胆地抬起头来,偷偷地窥了华滟一眼,道:“回禀殿下,奴昨日跟采买的哥哥们出宫去给奴的老娘探病,回来时路过宣平门,瞅、瞅见城门前十里处堆了好大、好大一座……”

“好大一座什么?”华滟问。

“……好大一座尸山!”这小宫人见一定要他说出口,踌躇了半晌,干脆把眼一闭把头一昂,大声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尸山?”濯冰难以置信地问。

华滟亦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莫不是你看错了罢?”

小宫人耷拉着脸哭嚎道:“千真万确!奴婢怎敢欺瞒您呀!不信,姑姑您闻闻!奴婢这身上血腥味都还没散呐!”说着就扯着衣袖往濯冰鼻子底下探。

确有一股异样的腥气。

濯冰皱眉板脸喝道:“行了行了!回去。”

华滟道:“即使宣平门因为地势比其他城门都要冷清不少,可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叫人在城门口堆了一座尸山。你知道那尸山的来历?”

那小宫人就忙不迭地应道:“知道知道!那尸山臭不可闻,天气还有些热,生了满天的苍蝇乱飞。奴婢远远地看见了,就躲开了,刚巧路旁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