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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思已经不在课本上,脑海里一会儿是张昭月哭的样子,一会儿是昨晚晦暗的光里,那句“可是我从来不过生日”。
还有那句分明亲昵,听起来却让人觉得遥远的“笨蛋”。
黎棠撑着下巴,脑袋忽前忽后地摇晃。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好像所有人都是谜。
下课收英语作业,第四组少一份,检查之后发现蒋楼没交。
人也没在教室里。平时他虽爱迟到,但最多晨读课不来,从不会缺课,眼下上午
第一节课预备铃都打了,第四组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还空着。
黎棠去了一趟,问蒋楼的同桌:“他怎么没来?”
霍熙辰没睡醒似的,问好几遍才回神:“……我不知道啊。”
给蒋楼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二节课下的大课间,黎棠直接问到办公室去。
“蒋楼没来吗?”刘老师正要找他发试卷,“这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严格来说周六算是补课范畴,平时也有学生周六不来学校,所以老师也没放心上。
黎棠茫无头绪地抱着一摞试卷回到教室,碰上迎面走来的周东泽。
主动接过试卷负责分发,周东泽对黎棠说:“别担心,他没事。”
面对黎棠疑惑的眼神,周东泽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午休你等我一下,有话跟你说。”
整个上午,蒋楼都没出现。
黎棠打算趁中午的时间去蒋楼家里找,刚走到教室门口,被周东泽喊住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蒋楼父亲的祭日。”教室外的走廊里,周东泽说,“以往的这个时候,他都不会来上课。”
黎棠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小学和他同班,十岁以前我家住在城西,和他家很近。”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我和他只是认识得久,但并不算熟悉,他也不缺我这一个朋友。”
这话听来寻常,仔细琢磨,便能察觉其中的怪异。
黎棠想了想:“你和他有过节?”
“那倒没有。”周东泽笑了笑,“只是我小时候有点怕他。”
黎棠再次愣住。
他用的形容是“怕”。
根据仅存的记忆,周东泽说,蒋楼的父亲是为了救一个小孩而去世。
蒋父的职业是大车司机,常年往返于各个工地。十二年前的秋天,他开着满载的货车往家赶,快到家门口时碰上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为了躲避小孩他急踩刹车,大车载重过重,惯性使得货箱里货物往前滑,成吨的钢筋把前方的驾驶舱凿了个对穿。
人当场就没了,尸体面目全非。那小孩倒是一点没受伤,一溜烟跑到马路对面,后来被他的妈妈抱走了。
这场祸事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尤其是附近的居民,几乎都知道这件事。
当时六岁的周东泽,就是这样被父母以此教育,从此过马路格外小心。
“后来我们上了小学,开学第一天,老师也拿这件事让我们注意交通安全,还告诉我们,货车司机的孩子就在我们班,也就是蒋楼。老师让我们多关照他,不要欺负他,他不仅失去了父亲,而且很早就没了母亲。”
“那是我在蒋楼父亲去世后第一次见他,以前他还会跟我们一帮小孩一起玩,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变了,变得沉默,甚至冷漠。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当年班级设有生物角,那边养着同学们从家里带来的动植物,多数是绿植花草,也有昆虫,金鱼,小乌龟之类的动物,大家按照值日表轮流照顾。”
“那时候有同学从池塘里捞了蝌蚪放在生物角养,正好学到课文《小蝌蚪找妈妈》,小孩子童言无忌,有个男生问蒋楼,小蝌蚪都知道找妈妈,你怎么不找啊。那天轮到我和蒋楼值日,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看见养小蝌蚪的玻璃缸不见了,问蒋楼去哪儿了,他说,它们找妈妈去了。”
“后来,是在教学楼旁的垃圾箱里找到玻璃缸。而那些小蝌蚪,准确地说是小蝌蚪的尸体,出现在那个问蒋楼怎么不找妈妈的男生的桌肚里。”
听到这里,黎棠打了个寒噤,接着反问道:“那也不能证明是蒋楼做的,不是吗?”
周东泽没有回答,而是说:“我跟蒋楼同班到三年级,那年蒋楼和隔壁初中的学生打架,他一打四,把那几个男生都打进了医院,其中有一个胳膊折了,还一个门牙都掉了。”
黎棠知道这件事:“可是蒋楼的耳朵被他们打……打伤了。”
他不想用“聋”这个字,觉得是对蒋楼的侮辱。
周东泽面露讶异,似是没想到黎棠知道这些。
“是这样没错,可是你应该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吧?”周东泽接着说,“后来学校调查这件事,那几个初中生原本是想抢钱,结果蒋楼身上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其中一个嘀咕了句‘这么穷不会是孤儿吧’,蒋楼都已经要走了,突然把书包一丢,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