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不曾摇动。

谢老公心欣慰,私心却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听自己的话。

纵然如此,他还是选择为孩子明心。

他轻声问:“一人微茫之力,有用吗?”

“有用。若是无用,阿耶和大兄,何必奔走乡野无偿讲学,教人识字明理。”谢景明苦笑一声,“左仆射青年时,也亲自下田,一寸寸丈量土地。是你们教我,知不如行。不是么?”

他眼中泪光,倒映着烛火的弱光:“倘若这世上全然黑暗,再无半点光明,想要破开固然不容易。可一旦有一丝光,就总有人愿意前赴后继,不计代价,将黑暗撕开。每个站在前路上,于茫茫暗色之中呼喊的人,都是有用的人。”

少年人连日奔劳,身体虚弱不堪,语气也羸弱,却有泰山不移之坚定。

谢母心疼地将幺子抱入怀中。

“为官难清,清者无法真正做事,欲要成事者反倒要遭受世人毁谤,你可想清楚了?”

她的幺子,自小立志便是为朗月君子,一旦入朝堂,便要注定为不可为而为之。

“世人毁我誉我,于我何如?”谢景明看着双亲,神色不变,“儿此一生,只恐要辜负爷娘养育之恩,心中愧疚。”

谢母伸手,在他头顶上拍了拍:“前路难行,爷娘此后都无法再庇佑你,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忘了武夫子的教导,日日耍耍拳。冷了要添衣,日光甚好时,要将被褥晒一晒,这样睡得舒服一些。”

“你母亲说得对。”谢老闭上眼睛,朝他挥了挥手,“你自去罢。”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是春风,不该拘在一片小小的林子里,该远去万里,见青山流水轻舟。

谢景明知道,双亲这是答应的意思了。

他往后膝行两步,用力磕头。

“儿对不住爷娘。”

谢老伸手,托了他的手腕一把:“阿玉是个好孩子,你也是。”

所以,别怕。

自己想走的路,便走去罢。

未免自己看着两鬓渐生华发的爷娘,心生后悔,谢景明根本不敢抬头看双亲一眼,就着深深的揖礼,往门外退去。

他知道,母亲一定会目送他离开,哪怕双目泪光涟涟,她也要令自己不能追上来。

那夜月色清冷,凄凉辉色铺了一地。

刚出院子,他就被守着的两位兄长拦截。

谢行远问他:“不能不去吗?”

谢景明答他:“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君子一诺,终身践之。

他谢湛,只不过是做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若是她真的——”谢行远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小娘子幼年软糯可爱,渐长渐肆意自在,如同伫立阳光下最矫健的小豹子,也似关外立于天地不屈不挠的白杨,一个劲儿往上蹿。

那股生机活力,谁不喜欢。

“即便她死了,我也能活下去,我还怀揣着我们儿时在汴河兰舟上编织的梦,不曾试试。我不能让她有遗憾,也不能让自己有遗憾。”

谢景明袖摆下的手轻颤。

“而且,我不信她这样轻易、悄无声息就死了。”

他们阿玉,怎会折在蔡河潺潺水流中。

谢致礼没什么要说的话,他只是把对方抱了抱,拍着他的后背宽慰:“家里和爹娘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人一生何其短暂,的确不该留有遗憾。

谢行远也不再说任何话,只是张开手抱上来。

“若是后悔了,告诉阿兄一声,我教你死遁离开官场,随我纵马天下。”

兄弟三人,紧紧抱在一处。

风从翠竹起,席卷黄叶,落在三人脚下。

同样的情形在眼前重现时,谢老和谢母忍不住红了眼。

他们的幺儿,回家了。

声声慢

谢景明在谢家逗留一整晚, 与两位兄长饮茶到天边浮出鱼肚白。

近几日都无须上朝,可今日要为三军践行,他只得早早离开, 从地道回宅子换朝服。

唐匡民倒也没糊涂到底, 几日之内便令底下官员召集二十万大军,并辎重交到定远将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