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低声道:“属下遵命。”

出了门,我和君卿要往东,苏迭的谨园却在西面,只得分道而行,待君卿一步三回头了三次之后,我忍无可忍将他强行推走,转身时,听见房内君先生隐约的声音:“苏老爷宽心,我这两小儿跟着我这些年,日日修习药道……”

后面的话,被庭院中潺潺流水声掩盖,听不见了。这便是苏家的园子另一特殊之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些地方的山石与花木的组合,隐隐有奇门阵法的意味,常常拐一个弯,便再也听不见隔壁任何声音。我的想法是,家里边隔音效果搞得这么好的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里面的人普遍喜静,要么普遍心术不正。想想左边竹林里一个姑娘遭遇叵测正扯着嗓子喊救命,然而前方石桥上经过的人却一丝一毫也听不见,啧。

我戳一戳君卿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询问,可否察觉这院子有不妥的地方。

这位打小长于江南富庶世家的贵少爷闻言,云淡风轻道:“你说那些藏了阵法的山石水景么?南方有些大世家里确实会请专门的师傅来建造。”

我一愣,没想到这还是一种流行。

君卿似乎来了兴致,一边在走廊上缓行,一边随手指向一处偏安一隅的棋台:“你看那里,其实是两条边界长廊的,一般会打造得较为小巧,不引人注意,这在太极中便是“一”,古言‘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经纶’……”

等他说完,我们发现已迷了路,而方才一直走在前头的两个侍女,早已不见人影。

正是夕阳西坠之时,照得四角飞檐似镀了层金光,一阵风过,廊下悬挂的护花铃清脆响动,惊走欲来栖息的鸟雀。

这其实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依照常理推断,我和君卿自是不能顺利去到药房的,就算去了药房,那两个会功夫的侍女也必定会想方设法不叫我们碰到药材,原本还想着只要时刻留意她们暗中的小动作,便可以避免被引上岔路,结果君卿的一通念叨,倒是让我们自己走上了岔路。

索性停下脚步,坐在一片凤尾竹林旁的石椅上歇脚。我摇头感慨:“这般重的防范之心,行事又处处谨慎,正所谓发短心长,注定当不好一个和尚。”

君卿偏头看我:“你是说苏前辈?”

“你说呢?”我瞟他一眼,旋即想到什么,又眼前一亮,凑近他道,“你方才可有听君先生说,这位苏家家主到底患了什么病?”

君卿顿了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我来了兴致,凑他更近,神秘道:“果真有不可言说的隐秘对不对?”

君卿摇头:“祖父未曾提到苏前辈的病症,大约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了决断罢。”

“啊……”我可真是好不失望。

但又见君卿若有所思,我小声问:“怎么?”

他蹙着眉,道:“看祖父给他下的方子,倒不像是治什么病的。”

我一愣:“不是治病,那是什么?”

君卿抬头看我:“解毒。”

论起苏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要说没人想干掉苏剑知才叫奇怪,况且苏府这样大一个府邸矗立在扬州城,那就是活活的靶子,如果苏剑知学习君先生的穷苦精神,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居且时不时出门游历让行踪显得诡谲不定,说不准遇上的刺杀和暗算还能少上一些。只可惜,有钱人之所以要有钱,一开始的初衷都是为了买大房子,买了大房子以后,自然还要添些贵重古董饰物,这样一来就越无法舍弃,只好找更多的护卫来自保,可家里面人一多,遭到身边人暗算的几率更大,这是个死循环。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根据君卿的观察,君先生开出来的药方不单是解毒这么简单,准确地说,应当是拔毒。因苏剑知中的是慢性毒,下毒人每次用的剂量虽少,却积年累月,据君卿不准确推测,约有五六年了。

陈年的毒,自是不可能一下子解开的,同下毒一样,也得一点一点去拔。

而敢对苏剑知下手,且几年如一日,不留痕迹得了手,只可能是常年呆在他身边,对他极熟悉之人,能让苏剑知这种人放下疑心的,除了心腹死士,便是他的几个儿女了。而在这年头,死士叛变的几率都不比亲生儿子高,虽然二者都是看脸色拿钱的人,但死士杀了主子不一定还拿的到钱,而亲儿子杀了亲爹是一定可以拿到更多钱的。

这是我的推测,君卿听完,认为我的想法过于阴暗,因为除了苏剑知的几双儿女,他还有好几位夫人呢。

我觉得他这个想法也光明不到哪里去,但还是思量片刻,点头:“也有道理,不过,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家当和尚的么?”

说到这里君卿也微微瞪大眼,凑过来跟我咬耳朵:“刚看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多年前我还见过苏前辈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俗世之人,头发又多又黑……”

我小声道:“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苏剑知什么时候出了家的?”

君卿略一思索:“当是如此。”

“这便是了,如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