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一切都将回到宇宙大爆炸诞生之前。

返回原点,也是最终了断。

蒋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就快要解脱,可是为什么,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蒋楼撑着下巴,打了会儿盹。

意识混沌间,他看见一只蝴蝶,挥舞着撕裂破损的翅膀,起伏跌宕地从他眼前飞过,扑腾着飞远。

一股力量促使他上前去追,试图捕捉这只受伤的蝴蝶,可这蝴蝶明明飞得那样缓慢,他却怎么也追不上,甚至触碰不到它残破翅膀的边缘。

醒来是因为听到喧哗声。

似乎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在教室的午休的同学都跑出去看热闹,连重点班的学霸们也跑到外面,趴在窗台上张望。

蒋楼被吵醒,无心继续睡,便也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顺着众人的视线往东门方向看——只见校门外的马路上围着乌泱泱一堆人,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路中央,看样子是出了交通事故。

有隔壁班的学生开着免提通话,电话那头的同学正在人堆里近距离直击现场。

“你说是那帮常在我们学校附近晃悠的小混混?”

“是啊,我看见他们进了新开的那家百货店,把被撞的那个男生逼得逃出来,横穿马路一个劲往学校跑。”

“难道他们有过结?那男生谁啊,我们学校的吗?”

“是我们学校的,我跑操时见过他,好像是(5)班的……”

“那他还好吗,不会真被车撞了吧?”

“真被撞了啊,我在外围看不清,反正地上好多血,血流成河了都……”

没听完,也没等大脑做出理智的判断,蒋楼就扭头往楼下跑去。

三个台阶一跨,步子迈得极大,路上碰到相识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他也无暇搭理,硬生生在燥热宁谧的午后,跑出了擦身而过呼啸的风。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口气从教学楼冲到了几百米外的事故现场,也顾不上礼貌,近乎蛮横地拨开人群,手脚并用地往中间挤。

好在他个子高,隔着三四个人头,便能看见里面的情况——被车撞的男生侧身倒在地上,头颅附近一滩血迹,并没有电话里“血流成河”那样夸张。

救护车已经赶到,医护人员在伤者头部周围做好避震措施,将人从地上抬起来。

也让蒋楼亲眼看到,伤者蓝白校服里穿的是格子衬衫。

不是白色卫衣。

今天黎棠是穿着白色卫衣进的学校。

随着耳畔的嗡鸣渐渐止息,蒋楼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蒋楼?”

是黎棠,站在人群之外,目光错愕地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露出这样狼狈的神情。

而蒋楼,仿佛五感失灵,看不见其他人的面孔,忽略掉那些无关紧要的噪音。刚才的奔跑已经抽干他所有的力气,剩下的一丁点,只够他走过去。

再伸出手臂,合拢,把黎棠拥入怀里。

嘴唇开合,近似叹息:“……不是白色卫衣。”

幸好不是白色卫衣。

幸好,不是你。

动荡的一天过去,蒋楼没让黎棠送到家里,两人在路边分别。

出租车来了,黎棠还是不放心,扶着打开的车门频频回头,像是怕一错眼,蒋楼就晕倒在地。

蒋楼只好冲他笑了笑:“到家给我电话。”

总算把人送走,还没走到家门口,黎棠就打来电话:“你回家赶紧睡一觉,我就不打扰你了。”

蒋楼说“好”。

“那……明天见?”黎棠的语气有种试探的小心。

“嗯。”蒋楼应道,“明天见。”

回到家里,蒋楼先返身,将门窗关紧。

然后坐在阴暗狭小的房间里,望向窗前悬挂的兔子灯,不做任何事,只是枯坐着。

直到太阳探出地平线,映在瞳孔里的微弱的光芒被熹微的晨光掩盖,蒋楼拿起手机,发出一条微信消息。

——不用播了,东西我今天去取。

无人窥见的寂静一隅,蒋楼做下一个决定。

一个用“艰难”或者“重要”都不足以形容的决定。

虽然无论怎么看,都好像是他不够坚定,一夕之间就推翻所有铺垫,剪断全部引线。

又是人类的劣根性——不亲身经历,便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好比在今天之前,他都盲目地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种程度的失去。

时间退回到去年秋天的某个夜晚,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那段时间里,蒋楼闲来无事摆弄蜡烛,让蜡油滴落,封住正在腐木桌面上爬行的蚂蚁。

现在才惊觉,当时看着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束手就擒的蚂蚁,其实是在照镜子,看自己。

寓言也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编造的故事,放到现实里,蛇在农夫温暖的手心里苏醒,非但不会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