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在旁人眼里,他有多傻,有多贱?当年广播事件要不是被多方势力压下去,单论严重程度都足够上社会新闻头版。而作为事件的受害者,他竟然在七年后,在所有人都没忘记这件事的时候,站出来宣布:我非但不恨加害者,不追究加害者的责任,我还像以前一样爱着他。

黎棠闭了闭眼睛。

可是,谁又能真正了解其中的“隐情”?就算他自己,也只能从旁人口中拼凑出大致的轨迹,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谁又有资格来评判他的“轻易原谅”?

“你当年说得没错,他从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黎棠呼出一口气,“他恨一个人,就要报复回去,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我猜法律体系里,从未出现过加害者和受害者是同一个人的情况,所以他做过的事,没办法仅凭一部法典或者几段条文,去总结定义。”

这番话无疑表明了立场,态度坚定不可移。

周东泽举起被放置到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放下空杯时,周东泽已然调整过来,哪怕笑容略显苦涩:“朋友也好,友谊反而是相对稳固的一种关系。”

黎棠松了口气:“……谢谢你。”

周东泽问:“接下来不会要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了吧?”

七年前黎棠拒绝他时,用的就是这一句。或许那时候就该知道,他给不了黎棠想要的那种爱情。

黎棠笑了:“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啊,你会找到更好的。”

周东泽说:“其实,我也有一件事骗了你。”

“什么?”

周东泽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说的必要了。

因为他知道不会了,不会找到比黎棠更好的。

曾经固然先是被黎棠的外表吸引,后来则心动于那腼腆羞涩的神情,眼底光彩盛放的欣喜,还有那固执到能用可怕来形容的专一。

而这些,全都给了一个名叫蒋楼的人。

所以哪怕他这些年其实一直想着黎棠,相处过的两个恋人身上都有黎棠的影子,想和黎棠在一起也并非因为回忆被勾起,更不是因为两人正好都处在空窗期。

可他只是旁观者,这个故事里,从头至尾都没有他的姓名。

在咖啡店门口和周东泽分别后,黎棠不想回家,钻进了隔壁的一间书店。

情人节的夜晚,连书店都挤满成双成对的情侣。黎棠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僻静角落,刚坐下翻了会儿书,口袋里手机振动,摸出来一看,来自叙城的未储存号码发来的短信,简洁明了的四个字:吃饭了吗

句末没打问号,像是知道他没吃。

黎棠斟酌片刻,回复:吃了

对面发来一串点点点,黎棠抿唇一笑,把手机揣回口袋。

不到五分钟,又来新短信。那头的人仿佛放弃挣扎,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算了我投降”的无可奈何:出门左转第三家店有空位

黎棠问:你怎么知道?

那头意料之中地没有回答。

又翻了几页,黎棠合上手里的书,直接拿着去收银台结账。

出去之后他便往左手边走,逆行穿过人群,停在第三家店门口。

没有进去,而是点击刚才发短信的号码,按拨通。

然后睁大眼睛,观察过往的行人。

结果耳朵先捕捉到声音。

欢快的乐曲,古早的手机系统铃声,也是七年前他埋冤蒋楼总是不接电话时,蒋楼为他设置的专属铃声。

循着似有若无的旋律,黎棠转身,看见那人身高拔群,着一身过分低调的黑衣。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握着手机,立于熙攘人群中,与黎棠视线相交,任由响铃的手暴露他的踪迹。

目视着黎棠一步步走过来,蒋楼以为即将听到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你怎么在这里?

谁知黎棠不走寻常路,上前,伸出双手,一边一个揣进蒋楼大衣口袋。

“都二月了,怎么还这么冷。”黎棠说。

蒋楼愣住,为预测错误,也为重逢后第一次,由黎棠主动拉近的距离。

而黎棠颔首于蒋楼肩膀,心里想的不是现编的理由是否正当,而是在想刚才分别前周东泽告诉他的事。

前阵子陈正阳联系到周东泽,说他因为行窃被检方起诉,问周东泽有没有办法替他脱罪,他不想坐牢。

据周东泽描述,案件目前证据确凿,除盗窃罪之外还有故意伤人罪,数罪并罚至少判个十年八年。黎棠对陈正阳被判几年并不好奇,毕竟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高中那会儿此人便做尽龌龊之事,如今的下场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然而周东泽从陈正阳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当年那支录音笔早就被蒋楼要回,王妍拷贝在电脑上的音频文件也已删除,是陈正阳在此之前发现广播室的电脑上有个加密文件,好奇之下复制一份带走,请专业人士破解,再擅作主张在广播室播放。

陈正阳百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