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外头的小厮把门敲得砰砰作响,“外面有位沈大人要见侯爷,小的们快拦不住了!”

意识到那位“沈大人”是谁,沈霓忙要起身,然沈照渡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吮咬着她的耳垂,将她缠得更紧。

“沈照渡!”

正挑开她衣襟的手一顿,沈照渡干脆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嗡嗡地控诉:“我药还没上完。”

“我回来再给你上。”沈霓皱起眉头指着他肩头,“你看,伤口又裂了。”

沈照渡低头,白布上果然渗出星星点点的红色,他松开缠着沈霓的手脚乖乖趴好:“那你帮我重新绑好再出去吧。”

“再耽搁下去,是想让属下看到你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

在诏狱那六十杖,狱卒虽不敢重手,但也将他打出一身狰狞的皮外伤,再加上刚才的刀伤,缠了一身的白布,连衣服也穿不了,看着实在有毁英名。

为了给他上药,沈霓只穿着一条窄袖的纱裙。而外面夜风寒凉,她不得不披上披风再出门。

他死死盯着那块黑披风,最后赌气地撇过头叫唤:“让那个牛鼻子进来帮我上药。”

沈霓已经一只脚跨出濯缨堂,回头看道床上气鼓鼓的后脑勺,想骂他幼稚死了,可一开口舌头就打了个转,说:“乖乖躺好,回来让我看见伤口又裂开,就再也不管你了。”

侯府后门的戒备比正门还要森严,沈霓到达的时候,一众侍卫立刻分开一条路让她上前。

门楣的沈字灯笼下,沈正荣站如松柏,刚劲挺拔,在众侍卫的包围下依旧临危不乱,直到看见她走来,肃杀的眉目才软和下来。

“参……”

“如果阿爹不把我当女儿看,那我就进去了。”

沈正荣讶然,倒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立刻放下衣摆站直:“你是真要弃先帝颜面不顾,和里面那个人在一起?”

沈霓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陈述现实:“是先帝弃我不顾,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这怎么能叫弃,”沈正荣急了,“多少人渴望着逃离深宫,难道你想跟着他葬身火海,还是孤独老死在那种地方?”

“我倒宁愿他拉着我去死,这样倒显得有魄力。”沈霓强忍酸楚,“他死之前怎么不想想,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在这乱世中独善其身?他说的爱我,就是给一沓文牒让我们全家陷入逃亡的境地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不是沈照渡足够强硬,她身上那道圣旨够让沈家上下锒铛入狱,小命不保。

她确实爱过萧翎,爱过他给予的儿女情长,你侬我侬,但这些虚无缥缈的小情小爱只能在盛世锦上添花,一旦落入污浊,第一个被舍弃的就是她。

“他以为殉国很崇高吗?不过是输不起,还想给兄弟二人留个好名声罢了,他有真正为我想过退路和后路吗!”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响彻寂静的夜空,沈正荣被一向乖巧的女儿震得说不出话来。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已经很多年这样面对面和女儿说过话了。

记忆中的女儿贪玩却听话,再小一点的时候还会枕着他的膝盖睡觉,口水沾湿他的衣角,醒来发现的时候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们父女间缺失太多时间了。

“敏敏……”

“父亲,我只问你一句。”沈霓没有因为同时开口而退让,“你让我进宫是为了给沈家固宠吗?”

--------------------

三十一

沈正荣听完勃然大怒:“谁跟你这样说的!我沈正荣顶天立地,就算饿死也做不出卖女求荣的事!”

吼完他重重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沈霓:“敏敏是不是骗爹爹,当年是你说喜欢先帝才甘愿留在宫中的,是不是沈正平逼你骗爹爹了?”

沈霓是他唯一的女儿,根本没想过把她嫁出去,等到了年龄就在他麾下找个听话合适的入赘进沈家,怎么舍得她进那吃人的深宫里?

世族大家最怕内里乱斗,作为次子的他从小就被教导要避让身为世子的大哥。

府上不管什么好东西都是沈正平先选,然后才轮到他们,大至前途,小至吃食,无一例外。

但为了家族繁荣,他忍下来了,想着日后分家了就能过点平静日子。

结果,结果他这位好大哥竟然在十年前就给他挖了个大坑,把他们一家摔得支离破碎!

“我现在就去成国公府找他算账!”

沈正荣提了提腰上的刀,转身就要上马。

“爹爹!”沈霓立刻上前拉住父亲的衣袖,“要去也不是这个时候去。”

她不反对父亲要和大伯翻脸,萧鸾迟早要收拾成国公府的,他们两家越早断干净关系,她一家就越安全。

但沈婳是个未知数——萧鸾对她的态度太暧昧,成国公府在外人眼中还圣眷正浓。沈正荣这样贸然作了断,少不了有人落井下石,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