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终于长大,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都督,在她身上用力沉醉,一次又一次将她护在怀中身后。

最后,是眼前现在的沈照渡。

不是锋芒初露的小狼,也不是傲睨万物昭武候,只是红尘中渺渺一粟。

他用十年时间造就一个金刚不坏之身,将她从深渊中救出,现在,她愿用眼睛为他塑上金身

“看着我。”

沈照渡听话抬头,眼睛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眨眼又慌然落在沈霓的衣角上。

朦胧的视野突然一暗,他眼睛微微睁大,含住他唇珠的两片嘴唇柔软而冰冷,血腥弥漫。

沈霓已经奄奄一息,说一句话也要分开好几次才能说完:“沈照渡,我喜欢你的,所以,别哭了……”

相依的唇齿一松,濡在他唇上的最后一点鼻息随风而散,怀中被他抱得固若金汤的城池顷刻沙泥俱下,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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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沈照渡的眼泪在沈霓气绝的那一刹那消失殆尽,五感都随她失去的心跳和气息终止。

他旁若无人地托起瘫软在自己怀里的沈霓,听不见沈夫人崩溃的痛哭,看不到冲到他面前跪下捶地的沈正荣,只将自己的明珠小心捧着。

他搂着沈霓的肩膀,让她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她的脸色苍白,还呈现着一种死灰色,偏偏她面容恬静,姿态安详,仿佛只是睡着而已。

不管是归元寺里,含章宫中,还是在他昭武候府,她睡着时都是这个样子的。

她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

沈照渡伸手拨开垂在沈霓额头上的碎发,替她擦去唇边的血迹,然后才抬头看对面的沈正荣。

“沈大人。”

沈正荣闻声抬头,沈照渡抱着沈霓从地上站了起来,巍然屹立,犹如远古的崇山,稳固而冷峭。

“这些天她撑得太累了,现在难得睡着,就让她休息一下,别吵醒她了。”

沈正荣起身接过他臂弯中的女儿,抬头,沈照渡面上的冰霜暂时融化成一汪清泉,但转眼又恍如看错。

他还是那个杀气凛然,嗜血成性的沈都督,杀人如麻,悍戾狞恶,从炼狱中来,向世间索命。

沈照渡转过身,一双淬毒的眼睛凶狠盯着牌匾下阿玉奇的脸。

阿玉奇仓皇后退,已无方才运筹帷幄的镇定,大喊着指挥手下一拥而上:“杀了他,快杀了他!”

寒刀从身侧砍下,沈照渡抬臂空手挡下白刃,拳头握紧往下一折,坚硬的刀锋铿然断裂。

他扔掉断刀,握紧血流如注的手掌,坑洼的指甲扎进血肉里,却察觉不了一丝疼痛。

他只是凡胎□□,有感觉,有情绪,有七情六欲,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沈霓。

沈霓是他的支柱,而阿玉奇亲手折断了他的支柱,砍断了牵住他的绳索。

这一刻,他只是被杀戮支配的野兽。

他怒喝一声,侧身避过刺来的长剑,握住那人的手腕狠狠一折,断骨入肉的声音先惨叫一步响起。

杀心已起,沈照渡每一下都是死手,在长剑掉落的瞬间,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利落一扭,转身弯腰,直直将人摔在地上。

一招起,三招止。

雅致的厅堂一会儿变成了他小时候觅食的垃圾堆,一会儿变成飞沙走石的战场。

只有将对方置于死地,他才有生存的机会。

再一次踢断身后偷袭者的肋骨,沈照渡高举拳头重重砸在前一个人的颈侧,双手提起尸体往后一甩,像泰山压顶一般将偷袭者砸晕在地。

看着自己带出来的精兵一个个倒下,阿玉奇顾不得形象姿态,惊恐又狼狈地砸开被自己封死的窗户逃离修罗场。

厅堂一片狼藉,甚至找不到一件完整的家具与摆饰。

场上已无对手,沈照渡松开拳头,掌心的伤口已翻出血肉,不断有血珠从他的指尖滴落。

身体里的弑杀还在翻腾,他大步流星走向又要落荒而逃的罪魁祸首。

眼前的一切被血染成红色,他一手抓住阿玉奇的后颈,蛮横地将他拖到面前。

“我不会用刀给你一个痛快。”

用刀痛快杀人,是他最后的慈悲。

但对着阿玉奇,他没有一丝慈悲,只想要罪人尝尝沈霓一点点窒息直到死亡的痛楚。

“不、不要杀我……”

沈照渡无视所有垂死挣扎,抬腿重重在阿玉奇膝上一踹,然后扯住他双臂的手用力一抬,四肢骨骼断裂的声音与惨叫同时响起。

“我要你身上没有一寸完整的骨肉去见阎王。”

语毕,他将阿玉奇推至沾满血点的墙壁,握紧已痛到麻痹的手掌一拳一拳砸向那张已经涣散的脸。

鼻梁、眼睛、牙齿……

讨饶的声音越来越细,沈照渡并没有因此收手,一拳比一拳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