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怨我杀伐太重,屠戮无度,那你冲着我来,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你不是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吗!为什么不救沈霓,为什么!”

他拿起香炉愤怒地砸向佛像,见佛像安然无恙,又举起木鱼砸过去,直到供案上空无一物才收回手颓唐跌坐回地上。

“别怕。”他抱起沈霓,温柔地亲吻着她冰冷的额头,“那老和尚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如果他真的不救,那我就下去陪你。”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托起沈霓靠在他怀中。

她软得不像话,四肢的灰白蔓延到脸上,那些倾城颜色都被覆上一层死气,但沈照渡看在眼里,却比阳春三月里的桃李还要绮丽。

“你不是一直想听我小时候的事吗?现在我给你讲讲吧……”

董沧带着一队禁军精兵从京城出发,经过近一天一夜的急行军,终于在东方破晓之际抵达归元寺的山门。

佛门清净地,他们一众人下马进门时,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慧觉一早便在百步梯前等候,见董沧走上来,单掌颔首施礼。

“沈都督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在大雄宝殿里,大人若是来找他,现在就可以上去了。”

正要开口说明来意的董沧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作揖回礼:“谢谢大师,我们这就上去,绝不扰了寺庙的清净。”

慧觉笑而不语。

这儿的清净早被沈照渡打碎了。

董沧中途歇了好几次才爬上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百步梯,大殿的木门紧闭着,浓烈的檀香从破口的糊窗纸里幽然流出。

来这里之前,他还去了沈府,知道沈霓已经仙逝,被沈照渡带走的消息。

疯痴得荒唐。

他轻轻将门推开,才开了一条缝,木门便被散落一地的贡品卡住,檀香燃烧的气味立刻汹涌而来。

巨大的佛像下,沈照渡席地而坐,怀里抱着一个玄色的身影,在香火缥缈中低声说着些什么。

他用力把门推开,跨过门槛停在沈照渡身后,终于看到他怀里的沈霓的模样。

脸上若无死气,他或许会以为这位曾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贵妃还活在人世。

“阿渡,我是来传圣旨的。”

董沧早已做好被无视的准备,谁知沈照渡慢慢抬头,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嘘了一声:“你小声点说,她睡着了,别吵醒她。”

董沧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

曾经浴血沙场的意气少年落魄犹如路边乞丐,下巴与眼圈黑青,脸上身上还有凝结的血块血污,任谁来看都无法将面前此人与权倾天下的昭武侯联系起来。

“阿渡,”董沧蹲下来耐着性子和他说,“你杀了阿玉奇,是大功,陛下不准备治你逃军之罪。只要你肯回到漠北把那些乌合之众剿灭,大都督的位置依旧是你的!”

看着他万念俱灰的萧索模样,董沧提高声音:“你就不想饮马瀚海,封狼居胥吗?”

沈照渡没有半点起伏,声音嘶哑得像将要断裂的粗麻绳:“封狼居胥能让沈霓醒过来吗?”

董沧一窒,恼怒地扯起他的衣领:“该醒的是你!她已经死了,这世上没有人能复活死人,你要做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保家卫国,而不是在这里发疯!”

听不得那个不吉利的字,沈照渡一个激灵,反手掐住董沧的脖子大吼:“如果她死了,我保全这条烂命又有何用!”

失去了他的拥抱,沈霓软塌的身子立刻滑落。

他紧张地低头将人搂回怀中,用脸颊抵住她冰冷的额头,也不知是抚慰自己,还是抚慰怀里的人。

“你不要在这里吵着她休息,滚出去。”

董沧恨铁不成钢,只想抬脚将这块冥顽不灵的磐石踢碎。

“你不愿意振作是吧?”他将自己的佩剑扔到蒲团上,“抗旨和逃军都是死罪,我也懒得带你这个活死人回京丢脸,你自己找个地方,和你怀里的女人一同下黄泉罢了!”

董沧气冲冲走了,烟雾缭绕的大殿里又只剩他和沈霓。

“我说过的,等出征回来,就辞官和你隐居。现在正好回到归元寺,等到了晚上,我们一起去西面的清溪看流萤好不好?”

怀里的沈霓自然是回答不了他,但他没有流露半点失落。

昨天他就是这样度过的,一个人说了整整一天,本来就粗粝的嗓子已经哑得似要咳血,凄厉得难听。

他轻手轻脚将沈霓放到蒲团上,拿起董沧扔下的佩剑拔出一截冷光。

他憔悴深陷的双眼映在上面,空洞中带着一缕缕疯狂的笑。

“董沧以为我不想吗?”

说完,他用力抽出剑身,怕喷出来的鲜血会玷污沈霓,他往后退了一步,闭眼将剑刃横在颈侧,露出第一个释然放下的笑意。

“沈霓,我现在就下黄泉去陪你。”

他握紧剑柄,正要用力一划,忽然一只手扯住他散开的护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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