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喜色。

舒梵看出来:“民风淳朴,官员恪守法度,陛下不开心吗?”

李玄胤执酒盅亲替她倒了一杯甜酒,语声不无嘲讽:“长安是天子脚下,自然法度严格,并无官吏敢公然欺压平民。可到了地方上,天高皇帝远,无人制约,可就不一定了,不然各地怎么会有那么多乱臣贼子?虽然百姓愚昧,兼之受奸佞蛊惑,何尝没有官吏欺压的缘故?若非被逼到绝境,老百姓怎么会反?这帮贪官污吏、士绅豪强,一个个在地方上胡作非为,专横跋扈,还打着朝廷的旗号,实在可恨。”

“只一昧镇压,是治标不治本的。”他最后道。

舒梵明白了,只觉得前路遥遥漫漫无期,托着腮跟他一道作沉思状。

李玄胤偶尔侧头瞥见,禁不住笑起来。

他沉静醇厚的嗓音在夜色里格外动人:“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国家大事?”

“你还别瞧不起我,能替你分忧呢。”她拿手指蘸了酒水,在桌面上轻轻书写。

他原是笑着的,看到后面神色微凝,若有所思。

“设立更好的监管制度,两者制衡,分化地方大员大权,徐徐图之。”

他轮廓深邃,此刻隐在逆光里,瞧不真切,却更添几分深沉难辨。

舒梵心里一惊,酒醒了两分,忙胡乱将字抹去:“我胡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

李玄胤笑了笑,给她添酒水:“再喝些。”

舒梵:“……你不是要灌醉我吧?”

她狐疑警惕的目光叫他发笑,他悠然靠进椅背里,手搁在桌上,闲闲道:“呀——被你看穿了。”

语调一叹三扬,偏生带着几分慵懒劲儿。

舒梵还没反应过来呢,怔怔望着他。

他平时多正经一个人啊,竟然也有这样不着调的时候。

她琢磨着难得的机会,要怎么打趣他,他已经起身离开:“走吧。”

她连忙跟上去,亦步亦趋的:“还去哪儿啊?”

“去卖了你。”他淡淡。

“才不信。”她眉毛一扬望着他,得意道,“你舍得吗?”

他低头看她,她小脸被灯火映得红彤彤的,眼睛里都是狡黠的笑意。

他不觉笑了下,手拢住她的肩膀。

舒梵微怔,人已经被他揽抱到怀里了,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发,贪婪地亲吻她眉眼。

雪还在下,烛火映照着皑皑雪地,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回去时已是夜半,岂料已经睡去的团宝竟然醒了,一觉醒来看不到阿耶阿娘,这会儿正在重华宫闹呢。

团宝四岁以后舒梵就让他自己一个人睡了,现下里住在和她相邻的偏殿里。

团宝的哭声震天响,整个重华宫鸡飞狗跳。

“看来鞭炮不用放了。”李玄胤笑道,没好气。

“他还小。”舒梵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些内疚,“要不还是把他接回来睡吧,他一个人睡一个宫殿,那么大一张床,肯定会害怕的。”

“不方便。”李玄胤道。

“怎么会不方便……”她边说边狐疑地看向他,却见他唇角微扬,意有所指。

舒梵忽的想起他夜半时看完奏疏来看她,有时候就要干那事儿,脸不由慢慢爬红,低啐了一声,没有应答,却也不提把团宝接回来睡的事了。

抱着团宝重新哄睡后,舒梵才回到自己宫内。

李玄胤坐在案几前,手里拿着一卷书,英俊的眉眼在灯影里明灭不定,瞧不真切。

舒梵蹑手蹑脚上前,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他只是轻笑,却也不去揭她的手:“皇后。”

“不对。”她粗声粗气地说,“再猜,猜错了就把你赶出去。”

“这是朕的皇宫,谁能把朕赶走?”

舒梵仍捂着他的眼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背上。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少重量,反而有种被依赖的感觉。

陌生,但并不讨厌。

李玄胤怔然坐在那边,很久都没有开口。舒梵迟疑之下松开手,去看他,却见他表情怔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颇有些放空。

“陛下,你怎么了?”舒梵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

李玄胤回神,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笑一笑说“没什么”。

翌日雪下得更大,宫苑内的甬道上覆满了厚厚一层积雪,团宝不顾几个宫人的劝阻在雪里玩,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铲子,一挥一挥玩得起劲。

舒梵拢着大氅站在台阶上:“团宝,别玩太久了,鞋袜都湿了。”

他走路横冲直撞的,几个宫人时刻在旁边圈围着,就怕他一个不留神摔倒,紧张极了。

团宝却压根不理会他们,兀自玩得起劲。

舒梵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玩了多久了?”李玄胤下朝后过来看他们,将袍子解下递给了刘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