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里停泊的四艘水师船。

青川江,它有入海口,距离安州不太远。

残肢断臂,破烂的脑袋,碎了的肠子,如地狱的场景投影在人间。血如水,积出一个个血潭,一只脚踩过去,血飞溅开来……

明军开始打扫战场,清点杀伤数量。

张辅原本想要亲至安州慰劳连续作战的军士,只是因为女真部落折损太大,六千多精锐,打完之后只剩下了两千八,其中还有过千人受伤。

尤其是一干女真首领战死,让张辅不得不亲自查看情况,是女真作战不力,还是到底为何。

阿哈出很悲伤,猛哥帖木儿死了,阿古也死了,斡朵里部没了继承人,猛哥帖木儿还有个小儿子,不过今年才三岁,想要控制斡朵里部更不可能。

把儿逊虽然还活着,但他是个粗人,根本没有治事的才能,这也意味着,自今日起,斡朵里部没了希望。

建州女真中,斡朵里部算是一个大部落,没了它,建州女真的实力更是锐减,面对朝廷的分化,将再无还手之力。

张辅安抚了女真首领,安抚了女真军士,当着阿哈出的面,斥责吕本成、孙万杰等人出动缓慢,没有及时增援,导致女真军士折损严重。

孙万杰委屈巴巴,大喊冤枉:“我们都想着,这是从龟城撤退出来的残部,定没多少战力,谁想他们有了死志,竟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硬抗骑兵。等我们赶至附近时,又因为没有女真兄弟军队的求援,我们不敢冒然加入战阵,怕军功无法说清,后来见情况不对,这才领兵而至……”

“什么军功无法说清,你们这是见死不救!危急关头,还管什么军功,能少死一个军士是一个军士!你看看他们,仗都打成什么样子了,看看营地里的伤兵!”

张辅发了火,说着就要将孙万杰、吕本成等人推出去斩首。

阿哈出、把儿逊等人这个时候不能不站出来说话了,毕竟张辅也不是真的要杀了这些武将。

把儿逊悲戚不已:“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是斡朵里部的命运,不关孙指挥使等人。”

阿哈出跟着叹息:“这一次征战是我们女真人主动争取来的,虽然折损过半,虽然损失惨重,但这些军功属于他们,这些荣耀属于他们!”

张辅头疼不已,看向把儿逊等人:“斡朵里部的猛哥帖木儿与皇帝关系密切,若皇帝知他阵亡,定会痛惜。女真军队也是大明军队,你们的损失也是大明的损失!我相信,皇帝会给斡朵里部应得的荣誉!”

把儿逊低头,暗暗垂泪。

张辅看向阿哈出:“女真军队完成了作战任务,现在听本帅将令,撤至鸭绿江以北休整!”

“我们还能打!”

阿哈出不甘心。

唤弟也请求留下,把儿逊更想带兵为族人复仇。

张辅摆了摆手,拒绝道:“你们宁愿牺牲也不撤退的勇气,值得大明所有将士敬重。只是,你们若再继续打下去,很可能会耗尽最后一个女真军士,回去休整吧。”

阿哈出、唤弟、把儿逊等人不得不接受。

确实,以女真部落眼下所剩不多的兵力,再打一次硬仗,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张辅是个好人啊,他为女真部落着想。

待张辅离开军营,赶往安州的路上,毛整有些好奇地问:“张大帅,你应该清楚皇帝对女真部落的态度,为何不让他们继续留下作战,这样一来,岂不是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张辅端坐于马背之上,眺望着远空,轻声道:“我问你们,若女真部落远征朝鲜,为抗击倭军彻底覆灭,史书会如何记载,朝鲜史书会如何记载,后世人会如何评价?”

毛整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张含。

张含直言:“若女真军队因抗倭而全灭于朝鲜,朝鲜王族定将其铭记,在其史书中大书特书,将其作为拯救朝鲜的英雄人物。大明史书中也会为其添注“英烈”二字,少不了夸赞其忠勇,文臣们更是对是女真人充满好感,一个个跳出来请求朝廷加封、给赏赐……”

张辅微微点头,脸色冷峻地说:“是啊,他们若全部都死在这里,女真部落可就真的死而不朽,让后世人铭记了。哪怕是朝廷再分化、肢解女真部落,他们也会有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那就是他们英勇善战,不畏牺牲的祖辈。所以,这群人不能全都折损在朝鲜。”

毛整有些不解:“可经过这一战,女真部落不也一样青史留名?”

张辅看了一眼毛整,反问:“青史留名?他们六千余人,战损过半,消灭了不过万余人。可安州作战的盛庸、杨文,他们两次作战,合计消灭倭军不止六万,却没听闻有太大战损!两相对比之下,女真军队的表现实在不堪,哪里来的好名声?”

没错,六千打一万多,惨赢,在平时确实可以吹嘘。

但问题是,明军在一旁衬托着,你拿这个数据与战果,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张含有些忧虑:“可留下他们,对朝廷来说始终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