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年男声混合着有些噪杂的电流传来,断断续续的,并不顺畅。

“祂赐给、我…,一朵、双生、花。”

声音忽而变得通顺起来,加上录音笔的运作,颇具年代感,像在听广播电台。

“一株二艳,竞相绽放,日久年深,其中一朵会不断地吸取另一朵的养分和精华,直至其中一朵枯败凋零。”

说到这里,又开始卡顿,声音也有些变化,如同无人问津被淘汰掉的dvd,带着陈年的灰尘般粗砺。

“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像,在看父亲…”

“献予神坻,献、予、祂。”

“会成功……的,注定…会死……”

“死死死死死会死…去死!死死——”

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像是带着极大的怨恨,凄厉着一遍遍重复着死,去死。

随着这凄然的叫喊和滋滋不断的电流声,深入骨髓的刺痛从大脑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土而出,是骨刺亦或者利刃。

暴雨声也开始变得激烈起来,原本打在窗子上会击落一片水花,而现在一降落就顺着玻璃形成蜿蜒的水流。

宋疏月蹲下身捂住耳朵,手用力握紧笔身,想把它关掉,可她这时才发现,手里的根本不是什么录音笔。

那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黑色钢笔。

这支笔,异常熟悉,像是在谁的手中把玩转动过,那是一双苍白又漂亮的手,玉雕般精致。

黑与白、红与白,红与白,黑与白……

又短暂想起一些画面,大脑如故障般删除的片段像是被按了一键恢复。

他的腕上戴着鲜红的朱砂手串,可她却能透过那层遮盖看到下面狰狞的疤痕。

紧接着,笔里又传来声音,只是这次不再是人声。

是利器袭击的声音、人体倒地的声音、刀具切割的声音、铲子挖开泥土的声音。

宋疏月再也忍受不了这份捂住耳朵也清晰钻进来的声音,不管是雨水击打玻璃,还是这些诡异至极的响动。

好痛……耳朵痛,外侧耳洞痛,鼓膜嗡鸣震痛,头痛,由内而外的痛,心脏也跟着痛,跳动速度越来越快。

那些扎根脑海的、想不清道不明的、势如破竹要冲出来的,却被最后一层本能拦截住的,究竟是什么?

宋疏月捂紧耳朵,指甲狠狠抠住耳后,掐到泛红还在用力,可那点疼对比此刻的感受只能称得上微不足道。

一双带着寒意和水汽的手掌毫无征兆地覆在她捂住耳朵的手上,像洞窟中万年不化的寒冰,阴冷无情,泛着的水汽又像是从雨幕中款款而至的水雾。

望去的第一眼,她看到了腕骨上的赤色手串,第二眼,她看到了耳骨上的黑色耳钉。

最后一眼,落在他的面容之上。

只叁眼,那些屏障和积压在脑海的阴云迷雾全部倒塌消散。

零零散散的片段串联起来,她记起了那七天,那些夜晚,记起了那道青年男音是年轻时的陈咏。

可是她现在太累了,累到已经不想去质问他的目的,周而复始的折磨是为了什么。

宋听玉把手放下来,钳制住她的臂弯让她坐到落地窗旁边的软椅上,雨水依旧在不停击打,透过玻璃,他们之间像是还隔着梦中的那层雾气。

他单膝跪在地上,握住她放至膝上的手,仰头看她,明明是下位者的臣服姿态,眼里的侵略性却势不可挡地展现。

宋疏月想把手抽回去,稍微动一下就被紧握住,于是她放弃了挣扎,冷着脸不肯看他。

故意赌气一样,两人谁都没说话,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从他出现之后,雨势变小,不再那么难熬。

“还记得那晚你问我想要什么,我的回答是什么吗。”宋听玉缓声说着,清润勾人的嗓音像是要把她重新带回那个夜晚。

“我说,想让你陪我。”他看着她,眸里全是认真,“其实,我想要的是你不会忘记我。”

永远记得我。

宋疏月露出个不冷不热的笑,不带停顿地问:“所以那七天过后你把我搞到脑子出问题不记得你是为什么?”

宋听玉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把她猛地拉向他,惯性使然,宋疏月弯着腰与他贴近、对视,落在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里。

她貌似到现在才发现,她跟宋听玉其他五官只有半分相似,但眼睛——除去他乌黑如墨的瞳色和她枫糖蜜色的瞳孔不同,以及他那颗小小的眼下痣外,如出一辙。

“我从来都不能干涉你的记忆。”他的声音仍是动听轻慢的,可语气却格外深刻,一字一句,“忘记我,是你的本能。”

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连串的提示音,她倏地觉得有些刺耳。

一叶孤舟:这些天总是联系不上你,很急很急,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一叶孤舟:那天你走之后我又仔仔细细卜过你和你哥的命格,除去血脉至亲的命理相缠,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