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可!”

曹国公历经在城门箭楼下的这一幕,让群臣错愕。

紧接着换好衣衫的皇太孙朱允熥,则是让臣子们惊骇莫名。

今日跟随朱允熥前来观礼,除却那些开国淮西勋贵公侯之外,还有大明六部阁臣,翰林院一众学士,并且还有许多史官。

此刻朱允熥脱下红色的金龙袍服,换上了青色束腰龙袍,腰间的玉带也去掉,换成了扑通的布带。

而最让群臣动容的是,皇太孙一边走一边往自己腰上缠绕着白色的布带。

“皇太孙这是要给战死的将士佩孝?”

几乎是一瞬间,以刘三吾为首的翰林学士们,齐齐跪在朱允熥面前。

“殿下不可呀!您是大明的国储,未来的皇帝,如何能?”刘三吾叩首开口道,“天地君亲师,君父在上,岂可为”

朱允熥身形被阻拦,看着眼前的人们,淡淡的说道,“孤先是大明的二郎,才是大明的皇储。出征数万凯旋只过半,他们为大明战死,慷慨激烈。孤祭奠他们,又有何不可?”

“祭奠可,但如此这般不行!”刘三吾大声道,“您是君父呀,自古以来就没找个规矩,更没这般礼法。殿下此举,置天下臣民于何地?”

“住口!”一边的武人勋贵之中,须发全白平日老好人一样的武定侯郭英怒道,“殿下如何行事,要你们这般书生聒噪吗?”

刘三吾看都没看那边,继续膝行上前,“殿下,于礼不和呀!”

“在你心中,死的礼比死的人还要大吗?”朱允熥看看他,“君父君父?君父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说着,直接绕开对方,往下走,大声道,“孤不但要祭奠他们,孤还要给他们抬棺!”

说着,身形在楼梯上停住,回望群臣,眼睛有些充血,“他们是孤一纸诏书送去为国作战的,而现在”

“殿下!此举不可呀!”

文臣们大急,尤其是翰林学士等。

朱允熥此举,直接粉碎了他们心中长久以来的等级观,礼法观。

“殿下!”刘三吾快步上前,情急之下居然想伸手拉扯朱允熥。

但下一秒,他的手却被一双铁手死死的抓住,咯咯作响。

郭英冷笑着看他们,开口道,“一群死读书的瘟书生,就知道卖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武定侯,我为朝廷大臣,安敢辱我?”刘三吾大怒,不甘示弱的瞪着。

郭英缓缓松开他的手,走到栏杆边,看着城下的队伍,缓缓说道,“殿下今日做的事,当年皇爷也做过!”

一句话,瞬间让在场的勋贵们想起往事,面容激动起来。

“当年陈友谅几十万人来打咱们,大伙都说打不过。有人说逃,有人说降,是皇爷说一定要打。于是我等儿郎们,在黑龙湾伏击陈友谅二十万大军!”

郭英回头,双眼明亮,“那一战,我们就在应天城外,杀得陈友谅的大军片甲不留。可那一战,我等的儿郎们也损失惨重!”

“陈友谅虽败了一场,可麾下还有六十万大军。而我们,死一个,少一个!”

“那天,我带人抬着战死的儿郎进城,皇爷就守在城门口!”

“他亲眼看着战死的兄弟们,一个个被抬进去。他身上,穿着白色的孝衣!”

说道此处,郭英的声音变成呐喊,“太孙殿下乃我淮西血脉,武人后裔。为大明武人配孝,以示哀荣有何不可?”

文官们寂静无声,或许做学问做文章他们都是万中无一的翘楚,更是学富五车的才子。但对于这种,最直接的最有力的表达情感的方式,他们不懂。

其实他们从未懂过,他们懂得如何做官牧民。却不懂,为何强盛的大元被一群泥腿子推翻。他们懂得上下尊卑,也懂得水能载舟,却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人情味儿。

“老哥几个!”景川侯曹振在勋贵之中笑着大喊,“小主子都下去了,咱们也别闲着了!”

“走!”武定侯郭英直接摘下头上的冕冠,大笑道,“咱们去接那些战死的儿郎们!”

“走!”

朱允熥的脚步刚刚走了一半,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

回头一看,数十位白发苍苍的老将,也脱去公侯的蟒服,只穿着贴身的白色小衣,跟在他的后面,顺流而下。

朱允熥点点头,大步朝下走。

~~~~

一座座抬着的棺材,缓慢走到城门口。

周围的百姓和衙役还有护军等,寂静无声的看着。

那些粗制的棺材上,用刀子刻着战死者的姓名籍贯年龄。战死者中,十六岁以下笔笔皆是。

“他们的娘咋活呀!”人群中,有妇人压抑不住,哭出声。

死的人,是被父母养育成人寄予厚望的儿子,是妻子依门盼望等待归来的丈夫,是孩子想要握紧大手笑着骑在脖颈上的父亲。

现在,他们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