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命的、往心里挖肉的痛楚。

即墨兰没说话,伸手取走绷带,给他缠上。

要说苦,他们皆是命途多舛,命运作弄,怎能说“不苦”,可“苦”之一字,又似乎不足以言说。

实在太轻了些。

幸好,他们都熬了过来,能见天光破开乌云。

他垂眸将结绑好,转身净手,看着搅乱的水波,用布巾擦走晃动心绪。

好一阵,洛怀珠才换过一身衣裳,捏着沈妄川给她的信封,走到北屋坐榻坐下。

林衡已收拾好心绪,给自己阿姊后腰垫上软枕。

洛怀珠摸着腰后的软枕,看向对面难得动手点茶的即墨兰。

对方不看她。

她大概猜到对方给阿衡讲过什么话。

“阿衡坐旁边来。”她往里面挪了挪,给少年腾出位置来。

少年如当年那般挨着她坐,却已过了可以肆意抱着阿姊撒娇胡闹的年岁,静坐着,听对方问他近些年的情况。

姐弟二人都心疼对方遭遇,红了一双眼,抱头淌泪。

“阿姊——”

林衡的声音闷在她肩膀里,紧紧压着,好似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心里那些无法准确诉之于口的话语,一股脑全部塞进去他阿姊心里,让她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遥遥的西北念着她。

这么些年,她并非一人在吃苦。

也想要将被年岁碾压成男子汉的自己,也可以如同当年一样,可以抱着阿姊,撒娇一句,换来对方独宠,打马驱策二十里,给他尝上一口新鲜出炉的灌汤包子。

包子皮一咬开,定然是当年微温、刚刚合适的味道。

他的阿姊便会露出个笑容,漫不经心将马绳一拉,问他下次还想吃什么。

少年的泪水,浸透肩膀单薄的衣裳,湿湿黏黏压在肩头,滚烫温热得吓人。

洛怀珠伸手轻拍他的脑袋,一句话说不出。

她只感觉咽喉像是塞了一块铅石,把话全部都堵在里面,上下吞咽几番都痛得难言,更遑论吐出口。

于是只好一点点把它压下去,落在肚子里,再将砸得稀烂的话,揉成最朴素的一句。

“阿衡,别哭。”

坐榻背后站着的阿浮,跟着哭成泪人,把手帕都浸透了,捏着齐光的袖子霍霍。

屋外起了阵风,将芭蕉叶和海棠枝缠在一处,噼啪噼啪乱响。

跨过窗棂的晚夏狂风,把桌上信封吹得立起一瞬。

洛怀珠伸手压住,看向传来匆匆脚步声的庭中。

阿清疾步而来,言道:“先生,大理寺少卿方浩然求见。”

大理寺少卿?

即墨兰和洛怀珠在袅袅水雾中对视。

他来作甚?

锁窗寒

洛怀珠人生头一回到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是京中关押诸司犯罪官吏和重要案犯的牢狱, 狱中并没有她想象的满地黏腻血迹、腐臭稻杆混着不知名水迹。

相反,在墙面涂了圆白底,又墨笔写上一个“狱”字的处所, 显得有几分干燥与寻常。

稻草很干爽, 困在牢狱外层一圈的似乎大都是官吏,盘腿坐在干草上的姿态, 都显得比一般县衙的要犯挺拔几分。

继续往里面走, 才传出愈来愈浓重血腥味,狱中木栏上的颜色厚重, 瞧着不像是没刨过的木, 反倒像是涂了厚厚一层朱色漆。

紧闭着,连缝隙都没有留的铁门里, 传来“滋滋”、“啪啪”混着骨头断裂与人狼吼鬼叫的声音。

凄厉的声音配上里头昏暗的烛火,令人怀疑是不是已经下了地狱。

方浩然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也不擅长哄小娘子, 全程无话,直接把人带到刑讯房前。

长文给他们开门:“洛娘子这边请,少卿请留步。”

刑讯房的铁门一打开, 浓烈的腥气便从里面一涌而出,直接压着口鼻扑脸而来,令人喘不过气。

洛怀珠脚步不停, 直接抬脚进去, 看向被吊在中间木桩上,绑紧手脚,一身是血的沈昌。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