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股寒意从脚底徐徐升起,难以控制地传递到四肢百骸。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皇帝道:“你三人同去。”

此事才算是定下,不日就要前往。

舒梵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住处,还未进门,脚下已突兀地刹住。

不远处的窗前,一道修长高挺的身影负手而立,淡然望着远处的湖心亭。岸边景致凋零,唯有一枝杏花斜斜穿过窗前,点缀在他身侧,一身玄衣的他更显空旷寂寥,形影相吊。

舒梵不知道他为何到来,犹豫了会儿才上前行礼:“见过陛下。”

李玄胤没有回应,过了会儿才转身看向她:“你没什么想和朕说的?”

他的目光就这样落在她脸上,一错不错,分明是淡然的,却让她抬不起头来,如盛夏午后的烈日般灼人,光芒万丈。

舒梵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当时只是感觉他来者不善。

看似平和松弛,一个眼神都给她说不出的压力。

她未开口气势上就输了三分。

舒梵其实很讨厌这种处处受制的感觉,思及方才大殿上的种种,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方才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有湿润的凉意,雨丝携着冷风徐徐扑到她面上,像倏然刮过的冰棱子。她有点痒,却不敢伸手去拂,站久了连脚踝都有些酸累。

“江照被围已有一月有余,知道朕为什么不即刻下令杀了他吗?是因为你。”李玄胤的声音包裹在沙沙的细雨中,像风声飘过中庭时的旷远回音,既遥远,又好像就在耳边。

日光透过层层云霭已变得稀薄而黯淡,映照在他身上,那眉眼,乌黑如墨染,肤白而沉静,愈发衬得人眉目分明。

可有那么一瞬,舒梵却觉得他非常陌生。

“你是他师兄,就去好好劝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微微一笑,擦肩而过时手掌按在她肩头,分明不是很重的力道,却好似如有千斤。

舒梵望着他离开,那日一个人待在宫里时想了很久他的话。

显然他没有真的要弄死江照的打算,所以才派她去招纳。

田阳山依山傍水,位于皇城北部,呈东西纵向分布。山间多鸟兽,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得很。

舒梵走进驿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照喝了口温水,稀奇地看她:“你还真的做了朝廷鹰犬?”

舒梵:“你和你的人都被包围了,就算能躲,能在这山里躲一辈子吗?总有物资断绝的一天。外面的宿卫却能轮流值守,你拼不过的。我早跟你说过,反瑨行不通,连师父都不同意,你何必一意孤行?”

江照不为所动:“就这些,没别的话了?”

舒梵:“要不是看在其他兄弟的份上,我才懒得跟你废话。你自己要死就去死了,别成天蛊惑别人拖别人下水。”

江照施施然一笑,全无愧色:“他们都是自愿的,我什么时候蛊惑过他们?”

舒梵:“陈师兄呢?你天天怂恿利用他拿他当枪使,还敢说自己没有?”

他耸耸肩,浑不在意。

舒梵没话和他说了,谈判破裂,正准备离开。

原本她打算让李玄胤换个人来谈判,身后缓步走进一人,戍守在四周的将士都是一愣,继而齐刷刷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和往常一般,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护卫们才站回原位。

驿站中的气氛却愈加肃穆,好似紧绷的筝弦,即将崩断,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李玄胤?”江照隔着一张木桌盯着他,目光炯炯,微微眯起眼睛。

“大胆!天子面前,竟然无礼!”李玄风喝道,铿锵一声拔出了佩剑,却被李玄胤摆手制止。

他面上倒无愠色,只望着江照笑道:“你和你的人已经被团团包围,还打算负隅顽抗吗?”

江照:“不然呢,投降朝廷?你怕不是脑子出毛病了吧?!”

李玄胤也不在意他的出言不逊,对舒梵道:“舒儿,你先出去,我和他说两句话。”

舒梵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欠身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其余守卫也都守在外侧。

驿站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江照冰冷的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脸上割过,又觉得不可思议得很,啧啧称奇:“你真的不怕我宰了你。”

“你要杀朕,无非是因为褚家之死。可褚家之所以会死,根源并不在朕,也不在大瑨,而在于你的义父周寅。”

“你胡说!”

“信不信在你。”李玄胤随手取出一封密函,丢他面前。

江照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那封信,红着眼看完了,看完后将之捏在手里,久久不言。

李玄胤这才道:“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今天你走出这道门,回头回到漕帮,可以继续做你的漕帮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