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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了望墙角的更漏,“是公事,还是私事呀?”
“我没有一官半职,有什么资格跟相公谈公事?”李灵钧很谦逊,他对皇甫达奚露齿一笑,带着少年人的坦率,“相公,你不要担心,我是特意等天黑,自己一个人骑马来的,谁都没有看到。”
“没有公事,咱们俩——”皇甫达奚在两人之间一指,“还有私事吗?”
“我倒想聆听相公的教诲,但相公每回见到我,都跟豺狼虎豹一样。”李灵钧脸上有点不解,“我虽然自幼在王府长大,受人追捧,但身边既无良师,也无益友,从益州到京都,所真心结识的朋友,只有府上的六郎一个,”他眸里的黯然一闪而过,快步走到皇甫达奚的榻前,又拱起了双手,诚恳地说:“我不明白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请相公教我,我一定改。”
皇甫达奚叹了一声,“灵钧郎君……”
“相公是怕我胡作非为,连累了六郎吗?”李灵钧截断了皇甫达奚的话,他伸出自己的手掌,笑道:“相公你看,这是我为了练箭,磨出的茧子。我小的时候,略有些功夫,不可一世,比箭却输在了六郎的手下,为了赶上他,我没有睡觉,练了整整一夜的射箭。如果薛鄂公不弃,我愿意像六郎一样,去鄯州当个普通的士兵,而不是做尊贵的皇孙。可我不能违背君父……我对六郎,只有羡慕和敬重,怎么忍心害他一分?”
皇甫达奚无奈地听着,“你没有错处,但……”
“我有错,”李灵钧脸色也严肃了,“我不该叫六郎代替我去击球。”他苦笑了一下,“相公,我虽然天性不肯服输,但也知道自己资质鲁钝,如果真去和西番人比赛,输了,丢了自己的面子,不要紧,但如果因此助长了西番人的气焰,让他们以为咱们汉人羸弱无能,在议和一事上,越发得贪得无厌,岂不是徒费了相公这段时间四处奔走的辛苦?梨园宴上,陛下和王公们都在,叫他们都知道,皇甫府有这样一位勇武过人的郎君,对六郎的前程,不也有好处吗?”
这马屁拍得皇甫达奚很舒坦,他失笑,“灵钧,你小小的年纪,从哪里想到这么多的由头?”
李灵钧直视着皇甫达奚,微笑道:“相公,我十三岁就代父亲来到了陛下身边,如果什么都不想,早不知道死了多少遍……正因为这样,我不愿再失去六郎这个朋友。我认定的人,只要他不背弃我,我会一辈子善待他。”
皇甫达奚心想:你一个少年人,说什么一辈子?他起身笑道:“你身份贵重,怎么能独自在街上走?我叫两个会武的家人护送你回去。”虽然不容置疑地赶客了,话音里多了点长者的关切。
李灵钧不再纠缠,也忙跟着起身,还将皇甫达奚拦在了堂前廊下,“相公不用护送,人多口杂,”他把手指上的玉韘转了转,自信地笑道:“我的骑射虽然不如六郎,击杀一两个偷袭的小贼,还是不在话下的。”那股神采飞扬的爽朗之气,让皇甫达奚也暗自羡慕起来。
“慢走不送。”皇甫达奚负起手来,目送着李灵钧离开,半晌,他“呵”一声笑了。
在夜里的枕畔,他从夫人口中听说过李灵钧和皇甫南的桃色绯闻,从前皇甫达奚只是一笑置之,今天却不由得思索起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倒也是一对鬼灵精,”他心想,“只可惜……”良久,他摇了摇头,“嗐!”
宝殿披香(六)
天热了。皇甫南百无聊赖地挥舞着一截折断的柳枝,赶走眼前烦人的的蝇子。 还是游人如织的曲江畔。纸鸢在碧空中飘荡,秋千架上也系了菖蒲,像一柄柄翠绿的小剑,直刺云霄。几只素白的手争夺着秋千绳,把菖蒲扯落了,踩在了各色丝履下。皇甫府的姊妹们打扮得也别致,发髻里别着钗符和艾虎,腰里悬着五毒香囊,秋千架摆起来,彩帛漫天乱飞。 石桥上守着皇甫家的部曲,把贩夫和走卒都挡住了。 有姊妹叫了她的名字,皇甫南摇头,她怕热,宁愿躲在树荫里发呆。 “娘子,”红芍凑到她耳旁,“六郎叫你去。”皇甫南不解地看她一眼,红芍冲秋千架那头努努嘴,“叫你悄悄的一个人去,别给她们知道了。” 皇甫达奚前日才开了金口,解除了皇甫佶的禁足,这么快就不安分了?皇甫南不做声,从头顶拿下绿岫手里的团扇,摇了一摇。 “去吧,”红芍忍不住催她,“六郎该等得着急了。” 皇甫南起了身,嘱咐绿岫道:“跟她们说我回府了。”带了红芍,悄悄地离开江畔,拐进里坊的巷子里。 皇甫佶已经牵着马,在石牌下等着了。他是没想到皇甫南只穿着轻薄小衫齐胸裙,连个遮脸的领巾也没有,皇甫佶一愣,说:“你回家戴个帷帽吧。” “你真是啰嗦。”皇甫南不以为然,拎起罗裙踩上马镫,侧坐在马背上,“我把脸藏在你胸前,不就行了吗?” “好吧。”皇甫佶犹豫着上了马,把缰绳捞在手里,跟红芍说:“你回吧。”皇甫南已经两手抓住他的衣襟,把脸埋在了他胸前。皇甫南骑马比别人走路还稳,但皇甫佶还是放缓了辔头,走走停停到了长兴里的寄附铺。 楼上的竹帘一响,窗前的李灵钧急忙转身。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不耐烦的神色也消失了,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