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或许会交代一句子女, 但鲜少有真的在身前就给自己置办的。

偏沈家二爷爷,额外坚持,就连沈方易爷爷亲自出山,也没有劝下来。

老人家既然要坚持这么做,子女们也不好多加阻拦,可偏偏荒谬就荒谬在,沈二爷爷选址选在了一处已经埋了尸骨的地方。

换句话说,他要跟别人葬在一起,这人还不是早早过世的二奶奶。

这消息一出,沈家小辈们都纷纷大惊失色,说从前高瞻远瞩的二爷爷年纪大了,得了臆想症,更有甚着,开始纷纷猜测,二爷爷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沈方易如今是掌权人,从前又养在二爷爷膝下一段时间,他是小时候就受教于他的,知道他在商场上的手腕,也知道他的抱负和远见,但却也不明白,他现在这一出,又是出自什么缘故。

沈父有令,他急急回了古园林后面的小四合院里。

等沈方易见到人的时候,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沈二爷爷如从前一样,稳如青松,不见病态,背着他,站在太阳底下,打理着院落中的园林景致。

围炉煮茶,香气袅袅。

沈二爷爷听到声响后,没回头,只是不紧不慢地说,“他们把你也找回来了?”

“是。”沈方易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您知道我回来是来做什么的。”

沈二爷爷停下手里的活,终于是转过身来,虽有老态,但依稀能分辨地出年轻时依旧过人的风采。

“你也不必劝我。”他坐下来,拿过手边的沾着冬日浅色阳光的棉麻布,套在咕咕咕冒着白气的赤褐色茶炉手柄上,给自己面前的茶水斟满,再从许多的茶具中拿出一个与之相配的茶红色琉璃小握盏,满上之后,放在沈方易面前,“阿易,人难得糊涂,这事吧,我必须做了。”

“我倒也不是来劝您。”沈方易轻易地掂起那口小握盏,吹散了上头的氤氲水汽,露出下底滇红澄澈的颜色,“只是人家无婚无约,身前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偏偏过世后,还跟一个没有名分关系的葬在一起,她虽然没有丈夫,但故交和旁系亲眷还在,即便我们同意,他们又要如何同意呢。”

这话一出,沈二爷爷握着的茶壶柄近乎有不可察觉的微微抖动,本来这摇摆隐藏的极好,但从茶壶口倾倒而出的茶水还是露出了破绽,小口盏里水光潋滟,像是谁往湖中心投入了一颗石子,打破了表面的风平浪静。

他于是放下茶壶,身子微微往后仰,这才抬头看沈方易,“我的确没有给沈家选错人,阿易啊,你总是一针见血。”

沈方易只是淡淡地说:“那不是难调查到的事,我既然来了,总要做些准备工作。”

“你一定也觉得我很荒唐。”沈二爷爷看着沈方易,这样判断着。

“的确。”沈方易承认,“那不像您的作风,您也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既然你去查过了,那我也不瞒你了。说起来,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摄影师。”

沈方易:“是,自然风景的旅行摄影师,十年前,为了拍摄流星坠落的天象奇观,不慎从悬崖上摔落而亡。”

沈二爷爷听完沈方易如此单刀直入,对着那壶淡淡地摇了摇头:“死亡是困不住她的。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无论什么都困不住她,能困得住的,只有我而已。”

沈方易在那儿静静的听着。

故事开始的语调是遥远和沉重的,冬日暖阳下,他回忆的过去跟眼前的水汽一样氤氲。

沈二爷爷和那个女摄影师相识在一次远洋贸易的路途中。他遇上了外匪,货物丢了,钱财也没有了,在语言不通的国度,他支起个摊子,在骆驼马蹄下乞讨。

所幸他遇到了她,在异国他乡里她孑然一身地出现,脖子上挂着沉重的相机,腰间总是配着一把小刀,在沙漠里行走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带着希望的驼铃。

他们一起在沼泽地里杀过一只吃人的鳄鱼,一起在星空下河畔边真实的看到过漫天的萤火虫,也同为他联系上从前的商队而举杯庆祝……在尼罗河的河谷里,在那个稻田丰收,河床肥沃的地方,他说她就宛如一只白色的蝴蝶,绕着尼罗河从沙漠飞到绿洲,也飞进他的心里。

“联系上商队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要走了。我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做到自己给身后的人许下过的承诺。”

沈方易这才插话到:“您就没有想过,带她回来。”

“想过,但是她从来都属于高山,属于大海。而我,属于身上的姓氏——”

沈二爷爷转过身来,阳光悄悄地从他身上慢慢地溜走,“这一点,我相信你明白。”

“当年的沈家风雨飘摇,你太爷爷是需要化敌为友的,而我作为他选中的人,必须那么做。你二奶奶出身名门,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所有的优待,她值得一个良好的,保障的,稳定的婚姻。”

“那你们——”

未等沈方易问到,沈二爷爷就说到:“我对婚姻秉持忠贞,我和她,不曾再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