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人,怎么跟洄洄在一起?”高襄王眼神不善地粗声问道。

一旁的卫兵答道:“回王爷,这是苏府的奴隶,名桓,郡主好像看中他了,苏家小姐把他的身契也送了过来。”

高襄王看到桓身上还有被吐过痕迹,心中了然,他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既然洄洄喜欢,那就留下吧。”见姜洄渐渐止住了哭声,又对管家说道,“你先让人带她回屋休息,怕是喝醉了又哭累了,别在这吹风小心受凉了。”

“那个谁……”目送姜洄回屋,高襄王又瞥了桓一眼,“管家带去洗漱一下,换件衣服,明天听郡主安排。”

说完便头也不回往里大步走去。

高襄王府占地极大,最里的院子是祖宗祠堂。

武朝贵族八姓,姜便是其中之一。姜氏自前朝起便是贵族,武朝至今一千多年,姜家更是九世一等公卿,旁支无数。但最为显贵的,毫无疑问是高襄王。

牌位林立,上面写着一个个光耀史书的名字。高襄王却没有跪在这,他坐在角落里,蜷起来也像座山,九尺壮汉,英雄人物,震慑南荒大泽的豪杰,抱着一个牌位嘤嘤哭泣。

“阿颖,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洄洄,让她受委屈了……”

猛汉在无人处悄悄落泪,想到女儿在自己怀里痛哭,他还是心尖揪疼。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带她回玉京,不该让她嫁人,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痛苦,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让她难受一下……她居然哭成那样……”高襄王掩面哽咽,“我也想照顾她一辈子……可是我这条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交代在战场上了,我要是不在了,洄洄一个人该怎么办……”

伤了姜洄的心,那比砍了高襄王的头还让他痛苦。

姜洄的生母阿颖,也只是个有名无姓的平民。当年高襄王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子弟,他不愿卷入玉京的纷乱之中,也不愿随军征伐同为人族的诸侯,唯有杀妖平乱之心,于是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玉京。有一回与妖族厮杀,他被狼妖包围,惨胜而走,晕倒在洄江之畔,被浣衣的少女阿颖所救。

他告诉阿颖他叫姜晟,是个游侠,没说自己是贵族,只怕吓走那个温柔又胆小的女子。

他没有用权势去逼迫她,而是用平民的方式向她求爱。他学唱对歌,帮她干农活,搭房子,半年后终于得到她红着脸点头。

只是这样悬殊的门庭身份自然遭到家族的反对,他年少硬气,握着杆枪立在侯府前,朗声宣告:“我回来,只是知会你们一声,不是请求你们同意。三日后,洄水之畔,我们会摆下喜宴,你们若为贺喜而至,我们自然欢迎,若想阻拦——”

青年笑了一声,一把长枪向下一竖,坚硬的地面竟如豆腐一般被洞穿,九尺长枪只余枪尖在外。

家族众人脸色大变,看着他高大潇洒的背影扬长而去,远远传来爽朗快活的笑声。

阿颖嫁给姜晟,没有怕过什么,青年目光坚定,眼中闪耀着日月,能驱散一切阴霾,他认定的事,没有谁能阻拦他。

即便后来他聚起了一伙志同道合之人,斩妖除魔,平乱诛邪,成就了赫赫有名烈风营。甚至在多年后因为丰沮玉门除妖救驾,立下大功,被封为了武朝唯一的并肩王。

遗憾的是,阿颖身体本就羸弱,即便姜晟细心呵护,也无法将她留在人间。

弥留之际,阿颖抚着他英挺的眉眼,眼中满是不舍与留恋。

“阿晟……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没有让他照顾好女儿,因为她知道这不需要她多言。

深爱之人,自有默契。

可是她担心,他会忘了照顾他自己。

刮骨疗毒面不改色的姜晟,唯有在妻子面前才会泪如雨落。

她像洄水一样有着温柔而磅礴的力量,包容他的好与坏,也是他唯一的家园。

但是阿颖还是走了,只留下年仅三岁尚且懵懂的女儿。他们在洄水相遇相爱,便为女儿取名为洄。

那些年姜晟在外征战,不放心将年幼的姜洄托付与旁人照顾,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姜洄是在父亲的怀里和马背上长大的,小小一团时便被高襄王裹在胸前怀中,看过长河落日,看过无边草原,沐浴过洞天福地浓郁的灵气,也在腥风血雨中穿行而过。

姜晟铁骨柔情,当爹又当妈,把对亡妻的思念也化为满腔爱意倾注在女儿身上。她就像飞驰在南荒之上的小马驹,无拘无束,斗转星移,小花骨朵也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成了南荒最美的花朵,就连妖族也对她垂涎三尺。

姜晟在旁人的提醒下,才意识到女儿长大了,不能再留在南荒妖泽。若她能开十窍,成为异士,那便训练她当一个将军也不错,但诸多异士尝试教导,尽皆失败,她此生注定只能是一个普通凡人。她最好的归宿,便是回到繁华安稳的玉京,当一个尊贵的郡主,找一个疼惜她的夫婿,享尽荣华,安度此生。

即便姜晟万分不舍,但为了姜洄余生幸福,他还是选择了回到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