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雍看着战阵中昂然傲岸的身影,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率军救驾杀上丰沮玉门的姜晟,宛如天神降临一般。

但是王权至上,并不需要天神,天神,只是王用来愚弄下民的朽像。

此时,苏淮瑛亦率军至观星台下。他并不着急出手相助祁桓,而是好整以暇地勒马观战。

他亦好奇祁桓的深浅,十二近卫的力量,能否逼出祁桓的上限?

在苏淮瑛看来,这场战事胜负已定,但他被迫加入祁桓麾下,听他调遣,心中自是不悦。

若十二近卫能重伤祁桓,他再坐收渔翁之利,那则是最好不过。

蔡雍如何看不出苏淮瑛的心思,他暗自冷笑,朗声道:“陛下有旨,谁能诛邪平叛,当即封王!苏将军,还不动手!”

苏淮瑛心中一动,当即举起佩剑,脚下一蹬,飞身加入战局。

但是长剑所向,却不是祁桓,而是十二近卫。

“苏淮瑛!”蔡雍怒喝一声。

苏淮瑛笑道:“封王?上一个被封王的,已经死了。”

苏淮瑛的加入,让僵持的局势有了改变,十二近卫顿时落入下风。

然而就在这时,脚下大地传来不寻常的震动,整个王城屋檐下悬挂着的铜铃都发出了清脆而急促的响声。

“地龙翻身?”无数人惊骇地发出这样的疑问。

蔡雍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极淡的黑气自他身后的观星台涌出,借着黑夜的掩护扩散开来,一缕缕丝线钻入了十二近卫体内。

本已露出疲态的十二近卫顿时神色一变,他们抬起头,冷冷地直视祁桓与苏淮瑛,黑瞳如墨扩散开来,覆满了整个眼球,他们身上彻底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不知恐惧。

苏淮瑛压力顿增,他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对方:“这是怎么回事?”

祁桓却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身后的观星台。

那些黑气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同样的情况,出现在王城中的每个士兵身上。

本该偃旗息鼓的王城守卫在这一刻都化身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迸发出不该属于自身的力量。

蔡雍眼中透出一丝癫狂之色,哑声说道:“这是——降神术。”

姜洄失神地看着不远处被火光映红的夜幕,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她也曾想过与祁桓并肩而立,同道而行,为天下众生换一片朗朗晴天。但现在,她却只能被困于高墙之内,被人保护与监禁。

她想起今日晨起,她拉住了祁桓的袖子留住他。

“你觉得,徐恕能给你你想要的‘道’吗?”姜洄问他,“他难道不会是另一个帝烨吗?”

“我不信他。”祁桓低着头看她,幽深的眼眸翻涌着她看不懂的迷雾,“姜洄……”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喉结滚动,却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姜洄茫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陡然空了一块,好像那一别便是永别。

但她明明知道,祁桓胜券在握,徐恕算无遗策,他又怎么会有危险呢?

“王姬,该用晚膳了。”夙游不知道提醒了几句,但是姜洄却无动于衷。

她根本没有心思吃饭,也忘记了饥饿。

夙游奉命贴身伺候她,也是怕她施展巫术伤了自己。王府中到处都有祁桓的人,他的力量早已渗透到每个角落。

姜洄疲倦地闭上眼:“夙游,我不想当祁桓的禁脔,我想回南荒。”

今夜之后,他自可以如愿走上坦途大道,但那与她无关,祁桓不需要她,她而只想要自由。

夙游怔怔地看着她,酸涩从心底涌上了眼眶,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泪意。

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祁司卿是真的深爱王姬,但这样沉重的感情,对王姬来说或许也是枷锁,让她只能被困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生于南荒的商梨,在玉京无法结果。

年年开花,年年凋落。

姜洄闭着眼,依稀听到了遥远的刀枪剑鸣,马蹄声令大地也为之震动。

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这让她感觉到一丝不寻常之处。

姜洄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府正门方向,下一刻便看到一队士兵阔步冲进园中。

姜洄霍然起身,神色戒备,但是待看清对方面容,顿时面露惊喜:“程大哥!”

带队前来的,正是烈风营的小将程锦年,当初小洄闯营救祁桓,便是他奉命将她拦在营外。

姜洄大喜过望,奔向程锦年,却发现站在程锦年身旁的青衣少年似曾相识,定睛一看,不由诧异惊呼道:“妙仪?”

那人正是洗去铅华乔装打扮的苏妙仪。

昔日仪态端方华贵娇美的苏家贵女,如今卸去钗环,换上了男装,看起来便是一个俊秀少年,与过去的苏妙仪判若两人。

苏妙仪上前握住姜洄的手,看到她消瘦的样子,不禁一阵心酸,哽咽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