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程从张年发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早就过了下班时间。要不是他惦记着再晚食堂没了饭,张年发还不肯放他走。

一个企业,老习惯、老毛病养成了,各种弊端叠加在一起,十分复杂。这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下猛药,试图让他一下就从病床上站起来,变成健康人,是不现实的,没准还会把人给治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像医生做一台极其复杂的手术,从哪里下手,如何一点点割开皮肤、脂肪、肌肉,到达病灶,都需要十分小心,万分谨慎,还要制定一整套程序和方案。

这么复杂的一个管理改造过程,短短一两个小时的交流,是说不明白的。

好在张年发有丰富的经验,刘万程可以预知预判,两个人经过一个月的交流,对分厂将来怎么走,基本达成共识,又商量着,先把一开始要做的几项工作确定了下来。

刘万程回到技术科的时候,科里已经锁门了。他开门进去,匆匆拿了饭盒往食堂赶。

食堂里,大拨吃饭的人已经吃完走了,偌大的饭厅里,只剩下四五个人。

他打上饭,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来,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把开头这几步棋走好,第一口饭还没吃到嘴里,眼前就又多了一个饭盒。

他一抬头,就看见徐洁站在他面前了。这丫头这两天打扮的干净利索多了,也不穿她那肥大的汗衫,t恤、牛仔一合身,就把她让人眼馋的体型暴露出来。

刘万程就问:“你晚上不是回家吃吗?怎么,车间里有急活,加班?”

徐洁撅着嘴,也不怕别人看见了,兀自在刘万程对面坐下来,白他一眼说:“要你管!”

刘万程感觉到徐洁情绪不对,就问:“怎么啦?”

徐洁就问他:“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刘万程说:“我没干什么,就在厂里啊?”

徐洁就再问:“那你怎么没在办公室?”

刘万程不想说自己和张年发之间的事,略一思索,反问徐洁:“你去技术科了?”接着就解释,“我去外面办点事,回来已经下班了。”

徐洁看着他,严肃地问:“办什么事?”

刘万程就吸吸鼻子说:“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啊?我是去办厂里的事,跟女的没关系的。”

徐洁就撅嘴:“我才不信!你不是要辞职了吗,还给厂里办事!会女朋友去了吧?”

刘万程反倒糊涂了:“我女朋友不是在这儿吗?”

徐洁说:“你可以脚踩两只船啊?”

刘万程就生气了,训她:“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想说什么?说!”

徐洁就说:“高秀菊下午在你桌边坐着,韩素云还把我也叫过去了。”就把当时的情况和自己的怀疑都说给刘万程了。

刘万程“噗嗤”一下笑了:“你这小脑袋,想象力挺丰富啊你!我根本就没见着高秀菊,我回去的时候,技术科门都锁了。”

徐洁追问:“那你干什么去了?”

刘万程说:“大老张把我喊他办公室里去了,跟我商量事儿。”

边说就边想,高秀菊跑技术科,肯定是去找韩素云啊。他们两家早就有来往,互相都熟。这个是以前和高秀菊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那么,韩素云又好好的找徐洁干什么……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不由嘿嘿地笑了。

徐洁看着他傻笑,眼泪都快出来了,气呼呼地问:“你笑什么笑啊?”

刘万程憋住笑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快吃,吃完了我们出去,我再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还是一先一后从食堂里出来,徐洁远远地跟着刘万程,出了江山机器厂的大门,然后又出了厂区和宿舍区。走出去好远,几乎看不到厂区和宿舍区了,才重新走到一起。

那时候城市还离得这里很远,厂区周围基本都是旷野和庄稼。只要避开厂里的人,有的是地方可以放心自在地谈情说爱。

这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渐渐被远处的山峦遮挡住,天色开始变暗。公路上除却来往的车辆,已经看不到行人。两人就下了公路,在路下的坡上,找个茅草稀少,比较干净的地方并肩坐着。

刘万程把自己下午找吴晓波的事,对徐洁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遍。他说:“我恰巧看着吴晓波去防空洞那里了,怕他再去骚扰你,就想着借着那里没人,去和他聊聊,谁知道高秀菊也在那里。这个吴晓波还挺横,没说几句就动手要打我,可他打不过我,反倒让我给他揍了个大马趴。”

徐洁就抱怨说:“谁让你去找他了?都跟你说了,这事儿过去好久了。”

刘万程表功一般说:“我想起他欺负你来心里就不是滋味,正好碰见他,就没忍住。”

现在的刘万程,比起当年那个真正年青的刘万程,撒谎哄女孩子的本事,不知又要高出多少倍。他顺口就编造了一个自己无辜的故事,而且完全是为了徐洁。

他倒不说他打了吴晓波之后,自己又被高秀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