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心要走。没打算给谢青与天虚子知道。

半月相处,于她而言,不过一弹指。

不过,人间的时间好似格外漫长。

翌日天黑。万剑山阴翳得有些深沉,似乎风也停止了骚动。病心没有行囊,隻戴了两枚戒指,清水擦了擦脸颊,披了件儿采药用的兜帽,便趁外寂静寻出门去。

做人好麻烦,不能乘灵骑也不能御腾云。不能招手云雨挥手星辰,却也有些意思。

甚至平白有了两分紧张。

脚程快些,便近了练剑台,今夜无星无月,空旷的广场没有声息。病心顺着树荫下暗处靠近,远见台前有一男子鲜衣束发,负剑而立,身型修长,是天枢不假。

“小师叔果然等我。”病心取下兜帽,噙笑上前。

天枢竖指在唇前:“嘘。”他领着病心朝山门处去,“一会儿我驱符开门,你莫出声,省得惊动外门弟子。”又问,“可会闭气之法?”

只有别人躲她的,她何曾躲过别人。病心摇摇头。

天枢颇是无奈,驻步抖开披风将病心纳了进去,声音沉沉:“闭上眼睛。”

病心省得。她一手搭在天枢肩头,一手环住他腰身,打了个呵欠闭起眼睛。

耳畔响起吟咒之声,似觉风声渐动,树叶婆娑。少顷身形渐轻,隐听呼啸之声。旋即,似有光芒在眼前掠过。

病心睁开眼睛,正见万剑山如罩的透明灵界在二人身后如琉璃碎裂,天枢双手持诀,御剑而飞出天际。墨盘似的黑夜在二人身后层层剥落开去,万剑山越去越远。

“咱们出山了?”病心问道。

天枢点头。

病心隐觉天枢御剑飞行姿态轻盈,运气流畅,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材,不禁反覆打量。

此人天生仙骨,又有几分贵胄的慵懒之气。若着紫着朱,更说不得有多风流好看。难怪谢青说他是个荒唐的,看起来的确像是放浪形骸不拘小节的贵公子。

“看什么。”天枢眯眸,侧首问她。

病心不答,隻问:“小师叔,咱们先往何处去?”

天枢应她:“我二人先御剑往万剑山下,此处连绵一百里鬼沼,鬼沼上方瘴气蔽日。此处需得小心,明日天亮便至理城。那时可在城中盘桓几日,再去海滨。由海上行天袖岛卷可往北漠州。”

病心往身下看去,果见连绵不绝的黑色湿地,妖气衝天。心中暗庆幸好拐了天枢这位金丹剑修同行,否则凭自己如今肉身,绝对寸步难行。

正想此处,忽觉身下传来一声嘶哑兽鸣。陡然间,一股恶息掀天而起,直逼空中两人而来。

天枢眼疾手快,拂袖收剑,一手抱住病心,二人急急下落。

病心定睛,这才看清一脉漆黑的长身正在下方湿地中扭曲穿行,目之所及,仿佛七丈余长:“是妖兽,似乎是蟒……”

天枢剑光暗灭,搂着病心徐徐落入黑沼之中,应她:“莫怕,小师叔能打。”

他说这话时飞扬神采,玉树之姿,眉眼风流。

病心灵犀一跳,心动不止。

陆崖随她数万年,每次率诸仙伐异,临走时都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欲海陷落那日,是九重天之主长生君骗她饮下度厄饮,封了她的神骨,灭了她的法祭。她枉以为长生君与她同从混沌生身,同是上古三柱神,论不上兄妹手足,总没有血海深仇。可他……满口生德天道,说谎的时候眼睛都没眨!

那时,欲海天塌地陷,一片血色,万物分崩离析随着病心坠落。阿阴以身作咒,麒麟魂飞魄散,才留她一缕神识在虚空中渐渐消弭。

殿外便是九重天的三百仙官,叫嚣要诛她最后的神识。

陆崖身中十七支寒骨箭,鲜血淋漓,负斩仙剑在殿前,对着空空荡荡逐渐崩坏的整个欲海轻道:“别怕,老子能打。”

那是她醒来前记得最后的画面。

“小心。”天枢唤她。

病心回过神来,二人落在林中一处清澈泉眼旁。目之所及,四周皆是灰暗灌木,雾障深深,极是不祥。天枢将病心护在身后,一手持剑,一手捏了光诀四处查探。

黑暗之中,似有一条巨大的黑影拔地而起,烟尘四散,便见是条四层楼高般红鳞毒蟒腾身扑来。

“小师叔,左边!”

天枢应声抬手,口诵剑来,手中银剑散作三道夺目白光,衝着毒蟒七寸斩下。

谁知那毒蟒已修出灵智,扭转之间堪堪避过,渗着青色毒液的蟒牙一口咬在了天枢肩膀,骤然捅了个对穿。

天枢虽有金丹,肉身不腐,却难抵这等巨兽,一时血流沁红了衣裳。他拂袖收剑,屏气凝神,三道白芒立时散作九道:“九剑归心!”便见九道白芒合作一缕剑气,铮鸣嗡嗡不止。

泉眼水流亦被这剑气震慑,荡漾开一圈又一圈波纹。

病心堪堪低头,躲在天枢身后。

只见那毒蟒一击未得,转身甩尾又来。潮湿的黑瘴席卷而来,似听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