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沙抚掌:“下去休息。”

幕宾不失时机地上前拍马:“将军料事如神!绵延百里的军队,起码来了两万多人吧。”

帕沙不是吴宜春,并没有让身边人捧脚的恶习,但好听话谁都爱听。

他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茶,见江边天际被染红了大片,便知江边也是蓄势待发。

约一刻钟后,第二名传令兵满含喜色,奔入营中:“将军!那中原时狗放船下水,顺风之势,百里江面已行过一半,但有识水性的参军瞧出,中原人的船,为保平稳,竟是用铁锁与舢板相连的!”

这下,就连帕沙也是难免喜形于色。

幕宾更是连连讚嘆:“大善!大善!真是天助将军!时家小儿熟读兵书,竟不知昔日周郎在赤壁计败曹操,正是因曹操用铁锁连船,方使得火攻之计得获大成!”

帕沙坐回铺着毛皮的椅上,眉眼含笑,连道三个“好”字,可见心情愉悦,难以抑制。

褚子陵不中用了,又如何?

他帕沙单凭自己,便将这步废棋走出了奇效!

江边火光沸反,隐隐有嚎哭声自江面传来,听着便觉悦耳。

然而,不消半刻,便又有马蹄声答答传来。

幕宾笑道:“不知道又是哪里的好消息。”

话毕,自外奔来一个满身黑污的南疆士兵,从马背上滚落,哭喊着跪倒在帕沙面前:“将军!将军——北府军……打过江来了!!”

帕沙勃然变色,把人自地上拎起:“什么?!火船队呢?”

那满面黑污的传令兵哭道:“火船队都是轻舟,驶到近旁,就燃起火来,咱们的人纷纷跳水,可谁料……水底下都是北府军的伏兵!他们也懂水性,手里又拿了兵刃,凡是从船上跳下的人,一个个都被杀死在水中……”

“火箭呢?!”

“发了……我们起码发了万箭有余,然而他们的船根本不着火……”

“……怎么可能?!木船遇火,岂有不着之理?!”

“小的们也是等船驶近才察觉!……他们用黑泥涂覆在船身上,把船生生涂成了黑船……黑泥厚实坚韧,火箭落于其上,不能伤其分毫… …他们还在船身上横出巨木,凡是靠近的火船,都被巨木拦在距船数丈之外……”

传令兵啜泣道:“他们有风势相助,转眼已近岸边。他们全副武装,蒙头盖脸,不仅备了火箭,还在后船上带了水龙和投石车……未近岸边,北府军的领头人,那个时停云,就下令开了水龙,朝岸边喷洒,水龙里装的全是火油——时停云下令投石,只打岸边用来存火种、点火箭的铜炉,现在江岸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幕宾有些慌神了:“将军……”

帕沙咬牙切齿:“不要慌,他们也分了兵,只剩下几千人,最多一万!归宁还有一万两千人留守!”

……实际上还有两千伤兵,刨去之后,还剩一万。

总能抵挡一阵的。

但是,帕沙心中却有不祥的预感。

为何时停云要动用水战中最忌讳的铁锁连江之策?

不等帕沙往下想去,第五名传令兵跌跌撞撞闯入营帐间:“将军!北府军打来了!正,正往此处来……”

“打来了?!来了多少?”

传令兵两股战战:“都是人……都是人。至少有五万,不,十万……”

“放他的屁!”帕沙终于暴怒,“哪里来的十万?”

“他们都在喊……”传令兵哆嗦道,“十万阎罗渡苍江……诛,诛帕沙,送王八……”

帕沙一脚将人掀翻,暴骂一声:“虚张声势!这是虚张声势!通令留守将士,准备作战!”

刚才,电光火石间,他总算想通,为何对方要用铁锁连江之阵了。

……他竟然让时停云在自己眼皮底下,搭了一座从彼岸到此岸的运兵长桥!

他衝出营地,远见苍江边的天火红一片。

百里江面,坚船锁江。

烧起来的,是他的兵马,烧毁的,是南疆军士的斗志。

惊惶的喊叫源源不绝地传来:

“十万军马!北府军来了十万军马!”

“有十万人打过江来了!”

第五名传令兵说,江边的两千前锋军,在火烧的恐惧中,已被尽数剿灭。

而北府军来了十万人的消息,宛如裹挟着焦糊味道的江风,瞬间刮遍了整个归宁。

帕沙算得分明,北府军怎么可能有十万人?

但他又要如何让恐慌的士兵相信他的判断?!

帕沙从怀中掏出褚子陵寄给他的书信,展开看了片刻,一把揉皱,面目狰狞扭曲地怒喝一声:“褚子陵!!”

帕沙总算知道褚子陵的谋算了。

他怕是真的起了异心!

眼见南疆式微,他一个私生子,就算做了皇子,也未必能真正逍遥快活,所以他想立中原的军功,做中原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