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响,最右的城门打开,阿普笃慕跨上马背,出城去了。

皇甫佶立即反应过来——他的腰牌是假的!“要逃!”

十来号人发足狂奔,冲到城门下,将南衙的令牌一亮,牵过几匹马,冲入夜色,踏碎了银霜。

追出数十里,碧鸡山静卧在眼前,松风阵阵摇曳着树影。碧鸡山火之后,山上的行苑还没来得及修缮,就这样空置了。皇甫佶下马,翻出火折,照亮了眼前焦黑的松枝。

“进山搜吗?”旁人犹豫了,“乌蛮人擅长钻林子,小心偷袭。”

“他身上没有暗器。”皇甫佶沉稳地说。阿普笃慕之前在宫里值宿,皇帝的眼皮底下,除了一把刀,毒箭弹弓之流,是没法夹带进去的。

叫两人回城去报讯,皇甫佶把火折别回腰里,借着月光拨开迎面的松枝,才两个月,山上的野草又齐小腿高了,“找被马蹄踩断的草。”

追着草痕到了山腰,浓云把月亮遮住了,沙沙的林叶声中夹杂着嗷呜低吼,是虎豹,还是豺狼?几人背抵背,忐忑地停下了。山火时兽苑里逃走了不少猛兽,兴许还在山间游荡。一匹孤零零的马被丢在林子里,也在不安地喷着鼻息。

“可能是人学的。”见众人都退却了,皇甫佶也不勉强,他把刀脱鞘,割断半截碍事的袍子,“我去看一看。”

踩过萋萋的乱草,皇甫佶循声穿过林子,隐约可见山下零星一点灯火,是皇甫家的私庙——碧鸡山起火那天,皇甫南就在庙里。皇甫佶脸色微微地一变,老虎的低吼声骤然停了,脚下被绊了一下,皇甫佶低头一看,是只被胡乱甩开的乌皮靴。

皇甫佶瞬时横刀当胸,疾风过耳,一个人影自树上无声落下,像只迎面腾跃的野兽,猛地把他扑倒。皇甫佶眉毛狠狠地一拧,险些闷哼出声,阿普笃慕的左膝跪在了他的右臂上,刀脱了手,被他一脚踢飞。

阿普笃慕自己的刀也丢开了。他揪住皇甫佶的衣领,给了他一拳。

皇甫佶把阿普笃慕掀翻,飞快退了几步,腰间还有短弓。他引弓张弦,动作敏捷得让人看不清,顷刻间,箭簇对准了阿普笃慕的胸口。

阿普笃慕的声音还很镇定,“你右手折了,可别射偏了。”

“卫府兵擅闯城门,是死罪。”皇甫佶的弓弦绷得很紧,“夜里暗,就算失手射死你,陛下又能说什么?”

“你们皇甫家的人都这么恶毒吗?”阿普笃慕有些愤怒,“我都没想过要你死。”

皇甫佶淡淡道:“我也不打算要你的命。陛下特意叫我送阮咸给你,你该回去领赏谢恩。”

想到皇帝,阿普笃慕嫌恶地把脸别到一边,“不稀罕。”

话音未落,皇甫佶的手蓦地一低,霜雪似的箭芒往脚踝而来——这是他擒获猛兽惯用的手段。阿普笃慕飞身将乌皮靴往皇甫佶面门上踢去,皇甫佶躲闪不及,又被他拽住衣领,重重地拖到地上。清风中有淡淡的血腥气,是阿普笃慕中了箭,皇甫佶精神一振,反手去草丛里摸索他的弓弦,“咔”一声轻响,弓被压断了。

没了兵器,两人在林子里扭打起来。皇甫佶的右臂折了,被阿普笃慕反剪双手制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一扭头,近在咫尺间,瞥见了阿普笃慕雪白锋利的牙齿,晃动的珊瑚耳串。他的衣衫也被撕扯开了,月亮半隐半露,照出背上狰狞凶悍的虎纹。

皇甫佶顿悟,赤手空拳,他不是这乌蛮人的对手。

“你走吧。”他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左臂奋力一挥,衣领从阿普笃慕的十指下挣了开来。

阿普笃慕一瘸一拐地退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手里握着皇甫佶的马鞭——自从在南衙第一眼看到皇甫佶腰间的竹鞭,他就觉得很不顺眼。和皇甫佶缠斗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它薅下来。

皇甫佶也急了,“这上面刻字了,还给我。”

“什么字?我不认识汉人的字。”阿普笃慕看也不看,把鞭柄折断,“这是苍山的龙竹,你们汉人都爱到别人的家里偷和抢吗?”他摇着头,一扬手,竹鞭被无情地投进了山涧。

一声尖锐的呼哨,自皇甫佶的唇间冲出,夜鸟“扑棱”地凌空而起。

阿普笃慕诧异地看了一眼皇甫佶,“怪不得……”好好的阿姹,在皇甫家长成了一个奸诈善变的女人。

有人应声而来,阿普笃慕把刀背叼在嘴里,纵身一跃,滚下了山坡。

皇甫佶追上两步,他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用割断的衣袍将手缠起来,皇甫佶见众人搜寻无果,便默默地骑马回城。天边的青霭中已经透了白,上朝迟了的官员正急急地拍马——要去南衙覆命了。皇甫佶舒口气,“驾”一声,一马当先,疾驰至木呷等人的住所,见正门大开,两名翊卫在外头徘徊,皇甫佶顿感不妙,拔足冲进堂上。

堂上,庑房里,都空无一人,榻上也是冰凉的。只有几个洒扫的站在院子里。“蛮子们都去跳舞了,”答话的人迷迷糊糊的,“一晚上没人回来。”

案头的纸页飘到靴前,皇甫佶拾起来,借着朦胧